《遗弃之岛GL》 001.偏偏在这个时候 001. 「我们结婚吧。」全永丽的影子把陈平安的电脑都盖住了。 画面上的婚纱照需要调整光线,她还要把旁边的背景修一点掉。 「发疯。」陈平安看着全永丽执拗的双眼,放弃的丢下滑鼠。 「你看。」全永丽把一张传单递给陈平安。 这张传单很皱,大概是全永丽塞在裤子口袋的关係。 陈平安用力把纸张给摊整,一目十行的扫过,「新婚补助?」 「对,社会住宅,新婚一年的夫妻就有资格申请。」全永丽的眼睛像激光一样亮「我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保全,我们有加分。」 陈平安仔细看到最后,脸沉了下来。「遗弃之岛。」 全永丽耸耸肩,一点也不心虚的说「也算是......回家。」 「同意吗?」全永丽迫不及待的想得到答案,「同意吗?」 陈平安想,如果她不同意,全永丽大概会双手掐住她的肩膀,把她骨头给掐碎掉。 陈平安点点头,全永丽大概也猜到她没什么理由答应,同时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讚!」全永丽振臂一呼,「我们现在去吃饭。」 陈平安被全永丽拉着站起来,她永远无法跟上全永丽的说风就是雨。 「我要把工作做完!」陈平安抗议道。 「我们需要拍照。」全永丽莫名其妙的说,完全没有回答陈平安的需求,一直到餐厅,陈平安入座后再次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拍照?」 「喔,认证照啊!」全永丽接过菜单,很快速的扫好二维图码点餐「哪个情侣没有约会拍照纪念呢?」 全永丽点好餐后,十分不熟练的把手机镜头换成前置镜头 ,「来,笑一个。」 陈平安皱起眉头,往后一退「你要干嘛?」 「拍照啊!」全永丽揽过全永丽的肩膀,「快点笑一个!」 陈平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干嘛拍照?」 「我们在约会啊!」 「我们需要认证照片。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全永丽认真的检视照片,「政府的钱不好拿。」 「他会审核的。」 陈平安此刻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全永丽一边设置相簿, 一边说道「我们现在有一年的时间假装情侣,然后结婚。」 全永丽计画很精准,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对于那套房子势在必得。 餐厅涌进一群大学生。他们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学士帽,围在一起,还有人把帽子轻轻拋起。 喧闹声让全永丽和陈平安同时注视着他们。 「你要是读大学,就能加入他们了。」全永丽开口道。 陈平安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没有回话。 「老大真不该小看你的。」全永丽颇为遗憾的道。 「她没有小看我。」陈平安说「我看起来就快死了,没有人想要领养一个快死掉的孩子。」 「你活下来了。」全永丽强调并且她语速轻快的说「我们现在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陈平安并没有像全永丽那样乐观,「前提是遗弃之岛的房子真的能盖起来。」 「肯定能盖起来。」全永丽信念很强的说,「市政府都扩大保全力度,肯定是要做的!」 陈平安没泼冷水,只是想到了另一个重点「你为什么不找个男人?」 全永丽耸耸肩,「他们都打不过我。」 「当然,你也打不过我。」 「但你是女生,所以没关係。」 陈平安毫无困难的接受了这个答案,陈平安把视线收回来。 服务生很快的把菜送上,她们静静的看着服务生摆上餐点落定。 「这是我们离开遗弃之岛后,第一次两人单独吃饭。」陈平安突然惆悵起来。 她们这些年虽然断断续续有联络,但一直都不会特别亲密。她们只需要对方存在即可。 「十年了,靠。」全永丽抽了几张餐纸巾递给陈平安,「我们竟然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全永丽舀起一口麵汤,看着低头把豆芽菜搅拌进汤里的陈平安感慨道「你当年甚至都还不能好好说话。」 「我觉得挺好的。」陈平安依然是那样克制冷静的语调「语言障碍丧失是丧失自己声音的绝佳方法。」 全永丽从来不会因为陈平安的冷酷而退缩,「你常常把人说成忍。」 「不过就是大舌头的问题。」 「闭上嘴巴就可以解决了。」陈平安冷漠的说。 「你看看,你现在话说得很流畅了!」 陈平安决定低头吃麵,不再说话。 出了餐厅,外头下起了雨。 陈平安仰着头,她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张薄薄的影印纸,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把它捏皱,忍着雨靠着风倾斜的撇打在身上,她不喜欢自已变得情绪化,作梦的时候她待在被水淹没的世界很久,终于要醒来了,却要面对更多的雨。 「好痛啊!这雨。」全永丽毫无预兆得靠过来揽住陈平安的肩膀「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陈平安耸耸肩表达她的无辜,陈平安试着对全永丽微笑,其实她满开心的,她现在和全永丽站在一起,一起淋雨,可是她的心情也马上黯淡下来。 因为......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们湿漉漉的挤上捷运,陈平安看着城市的轮廓变得黑暗,不起眼的办公大楼、雨伞流和心不在焉的路人。 彷彿是电影画面。 「我们回家喝酒吧!」与这样阴沉的天气不同,全永丽开朗提议道。 「你不是说我不健康?」 「庆祝我们要成家了!」 全永丽的发梢被雨给淋湿了,氤氳的雨幕让她看起来像是盖着刺绣般的晶莹水珠。 我们,全永丽满嘴都是『我们』。十年,她从来没有妄想过未来,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 全永丽握住陈平安的手,陈平安用全身力气挣扎,但她的力气只有全永丽的十万分之一。 「我们回家吧!」 陈平安看着车窗外雨稳定又无情的继续下着,陈平安想起她这些年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她习惯了缺少温度的凌迟,现在手心传来全永丽一年四季毫无温差的高温...... 偏偏在这个时候。 002 002. 陈平安惊恐的抬起头,打量着周围,她是安全的吗?她听到了走廊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躲到椅子下面,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全永丽突然低声叫着跑进她的房间,牵起她的手,她们又跑了,这次她们一边躲一边跑。 她看到了走廊的人,穿着厚厚的白色长袍在医院走廊巡逻,那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她们的名字。 陈平安张开眼,眼睛逐渐适应窗帘透出来的光亮,她的房间还是暗沉沉的。 陈平安一时间无法强迫她紧闭的嘴唇放松,她只好无奈的用鼻孔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喷出。 她今天早上上班要穿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椅子上,椅子紧紧靠在化妆台上。在这个当口,陈平安听见身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她才想到全永丽昨天在她家过夜了。 看着全永丽在她身边醒来,陈平安想自己是不是到了未来的某一天。 感觉以前的那些记忆变得好遥远。 陈平安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其实她们本来就该起床了,不需要这么小心,但她还是想让全永丽多睡一点。 全永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宽大的上衣,黑色的头发散在大片裸露的肌肤。 全永丽伸手按掉闹鐘,她频频失败像是闹鐘的结构很复杂似的。 「啊......」全永丽嚎叫。 陈平安被全永丽这声嚎叫给叫回现实,心理暗暗呻吟了一声。 昨晚和全永丽聊到太晚,她被全永丽说服了,全永丽提议要住在她这,她可能有点喝醉了,陈平安往后一仰,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她开始后悔了。 陈平安瞪大眼睛一会,动了动手指和脚让自己清醒一点,才率先下了床。 在浴室,她抬头盯着镜子,镜中回望她的,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正常人,还好全永丽从来不注意这些,她的发量变得越来越少,脸颊和下巴因为消瘦所以塌陷,她的嘴巴很薄,而且还苦巴巴的下垂,完全符合命理学里福薄的人。 她像是在长长的静态镜头下,垂死喘息的路人。 陈平安没有和全永丽说过,她无法停止追忆那些日子。 因为全永丽像是已经把那些在岛上的日子都拋下了,正全力往前衝刺,活在未来里。 镜子里的她鼻子流血了。 陈平安在心里叫了出来,她握紧拳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喘气,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一点时间!现在不行! 陈平安跌坐在马桶上,弯着腰做着祈祷的姿态但不知道向谁祷告。 她租的房子很老旧,排水孔总是回爬上一些虫子。 今天有隻蜘蛛爬上排水管,在莲蓬头不锈钢面闪闪的表面上纹风不动。 牠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哪里,也找不到答案。 她也是。 「陈平安!」 全永丽上下打量着她,让陈平安提起心,全永丽虽然一点也不细心,但她一向有种令人害怕的直觉。 「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全永丽皱着眉头扫视陈平安。 陈平安咬住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睛回道「可能昨天喝酒了,今天起床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吃点补肝药?」全永丽担忧的拉过陈平安的手,「上班前去便利商店买个解酒的那个饮料吧!」 陈平安不情愿的把手抽回来,「你该去上班了,遗弃之岛很远。」 她们在公寓楼下道别,全永丽双手绕着身体用力摆动,像是她的心情一样,是要离开地面般的轻盈,她正朝着她的梦想接近,「掰掰啦!晚点见!」 今天的街道异常的狭窄,全永丽很快变成马路中央的一个黑点,很快就看不见了。 而陈平安不知道为何自己脸颊突然多了一行结晶,她在遗弃之岛的时候不会哭,离开的时候也不哭,但她现在哭了。 陈平安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交杂的痛楚、愤怒和埋怨为何在此刻争先夺后的跑出来。 003.重回遗弃之岛的第一天。 03.重回遗弃之岛的第一天。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森林环绕的一座孤岛。 直到唯信製药公司考虑建立新的总部,开发商嗅到了商机,盖起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 接着,唯信製药依约而来,马路一条条舖设出来,短时间内成为热兰市最热闹的「千禧之岛」。 他的天际线烙印着唯信製药。 全永丽才踏上岛上的桥墩,就感受到阴凉的气息。这样的阴凉不似冬天的寒冷,只是目光所及是没有整理的树丛,黑沉沉的一片。 了无生气的样子。随处是堆积的叶片和垃圾,看来也没有清道夫在打扫。 「我们当年,只想要拔腿狂奔,逃离那座岛。」 「现在却是要卯足全力,上那座岛。」 全永丽想起昨晚陈平安的嘲讽,陈平安喝了酒,她平常不喝酒,因为说这样会影响她的大脑,她讨厌神智不清的感觉。 但她昨天喝酒了,想必是因为她也很高兴吧! 她们要有自己的家了。 全永丽想到这,不禁更加抬头挺胸,她不畏惧这个岛。 车队让整个遗弃之岛鼎沸热潮,行驶在崎嶇不平,年久失修的道路上,抗议民眾大摇大摆的行走在车缝间。 商标都还掛在建筑物上,像是这里的时间暂停在十年前。 车子停在唯信製药第一区独门独户的一座矮房子,前面有一个警卫亭,这是他们的夜间站岗的地点。 他们在此换了证件,确定身分。 「姐!」 车窗倒印出黄皓宇的身影,他穿着崭新的制服,如此具有权威性的制服,但他看起来仍像是孩子。 「全姐,你觉得我鬍子有没有比昨天多?」 全美丽理了理外套和腰带的警棍,「我没在注意你。」黄皓宇露出受伤的表情「姐!」 全永丽懒得理他,直接招呼他上车。 全永丽靠在在车窗上,看着随处丢弃的标语和横幅, 「拯救热兰市!」「不要毒岛!」「还我家园!」 他们来到遗弃之岛的中心建筑,唯信製药的办公大楼。 那是一栋非常现代化的大楼,前面已经开始摆放了座椅,还有演讲台。 全家保全总共出动了六辆车,老大下了车招集大家,「注意。」 老大绑着头发,露出额头上的美人尖,她看起来精瘦,充满力量,没有凹凸有致的身材,身形非常扁平,就跟墙壁一样,可以直接在上面掛画的那种。 身高也不算特别高大,气质也不特别咄咄逼人,但她举手投足之间,下车的跨步,走路的姿势都有一种像是豹子一样敏捷和威慑力,神奇的是全永丽和老大没有血缘关係,但她长得非常像老大。 大概就是吃一锅饭吧。 「今天市长要来演讲,大家注意警戒。」老大言简意賅的说,「注意一下国眾党的支持者。」 黄皓宇小小声的问道「所以这些人支持市长来开发这里还是不支持啊?」 「国眾党不是支持开发吗?」 「我帮你问一下。」全永丽拿出手机,把问题发给陈平安,没过多久就得到回答。 「小子,听好了。」全永丽清清喉咙,一字不漏的唸道「国眾党支持开发,但他支持唯信製药来开发,他认为竟然是唯信製药的地,就应该让他们来解决。」 「现任民国党的市长认为,唯信製药已经摆烂了十年,并且他们不可信任,我们好不容易把唯信製药赶出去,怎么可以再让他回来。」 「以上。」 「哇。」他露出钦佩的眼神。 「所以今天抗议的群眾分两派,要特别注意维安。」 全永丽接受他的讚扬,颇自得的收起手机,「我们不适合动脑。」 004. 我永远反对它。 全永丽他们被分配到一号厂区巡逻,全永丽来到一号厂区的停车场,看着空旷荒凉的建筑物,意外的没有任何一点痕跡让她感到熟悉。 「我们要进去室内看看吗?」黄皓宇大学刚毕业,还是小毛孩,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他来说这份工作比较像是探险。 他们进了室内,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这里曾经关押痲疯病的病患,还有那些禁忌的实验。 甚至听说旁边还有武器试爆场。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竟然有人比他们先进入了室内,在大厅的位置上摆放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其中一张椅子坐了个人。 全永丽关掉手电筒的亮光,手摸上腰带的警棍语气坚定的说「这里并没有开放。」 「注意,请退到封锁线上。」 男子转过来,他看起来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留着奇怪的马尾头。 他穿着灰色长裤配上毛线上衣,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带着休间气息。 双眼很深,笑容有种人让陶醉放松的成分,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是有力量的,全永丽第一眼就能确认对方打不过她。 「我是遗弃之岛保护协会的会长。」男子伸出手,看起来露出友善的笑容「我是杨玉峰。」 黄皓宇看向全永丽,满脸写着竟然还有这种协会? 全永丽点点头,但是没有伸出手。 「你们是哪间保全公司?」杨玉峰也不以为意,依然盈盈笑着问道。 「全家保全公司。」全永丽再次重复道「本区已经和政府配合封锁,为了安全与秩序,请移驾到前面的广场,不要在此逗留。」 杨玉峰站起来,还非常愜意的伸懒腰,他乖乖跟着全永丽的指示站起来并往外走,「你明明看起来人模人样,为什么要做保全?」 「喂!」黄皓宇皱起眉头,全永丽伸手挡住黄皓宇的躁进。 「你明明看起来好手好脚,为什么要在这里举牌子不去工作?」 杨玉峰发出老男人的笑声,「你叫什么名字?」 「嘿,我跟那些举牌子的人不一样,我和你想的保育人士不一样。我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全永丽撇撇嘴,杨玉峰,跟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出场相比,意外话很多的男人。 「你们未来会在这一带活动一阵子吧!振兴计画不会这么快就完成,所以我觉得我们和睦相处对彼此都是好事,你觉得呢?」 全永丽想到自己的房子,她的确要确保这里尽可能的和平,开发顺利的进行。 「全永丽。」 「永远美丽。」杨玉峰马上接话。 全永丽不排斥自己的名字,虽然很俗气,但一个黑道老大取的名字就别要求太高了。 「你们支持政府开发遗弃之岛吗?」杨玉峰又继续间聊。全永丽不耐烦的说「你们难道觉得唯信製药比较好吗?」 「政府讲的每一句话都......」杨玉峰夸张的叹口气,「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们宣称的每一句话都需要经过交叉讯问才可以!」 「媒体的『内容』,就像是多汁的肉,纯粹是强盗拿来引开大脑看门狗的东西罢了。」 杨玉峰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说一个你们肯定关心的!」 「戴奥辛没有『安全』浓度。」杨玉峰慷慨激昂的说着「戴奥辛的毒性比氰化物还高出了十七万倍。」 「它是人类已知毒性最高的物质之一。」 「这片土地已经被污染了,不适合人类居住,不适合再开发!」 「他们不是废弃工厂了吗?」黄皓宇免强插话道。 「这里做为工业用地已经很勉强了,怎么能做住宅用地?」 全永丽强硬的把杨玉峰带回到广场区,并通知其他保全同事注意这个人。 「姐,你太帅了吧!你超冷静的!」黄皓宇一脸崇拜的看着全永丽说。 「为了安全与秩序,请移驾到前面的广场,不要在此逗留。」黄皓宇故作姿态的学着全永丽的语调,全永丽没好气地用警棍敲了他一下。 黄皓宇和她一起继续巡逻,黄皓宇看着两派的抗议民眾问道「姐,你站哪里?」 「唯信製药。」全永丽肃然的说,「我永远反对的它。」 005. 下班。 当刺眼的阳光逐渐减弱,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景观区的游客一个又一个消失,最终人潮散去了,只剩下他们和摄影器材。 一辆辆车接连亮起车尾灯等候,令人安心的排队,人们急着前往某处,或者离开某处。 他们低着头举着手机,萤幕给脸庞打灯。 每个人与每个人相关又无关。 陈平安一直不觉得孤单。就算逃离遗弃之岛后她独自一个人生活她也不觉得孤单,但全永丽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现在突然觉得孤单。 已经晚上七点了,陈平安还在拍摄场地。 今天摄影棚在观光区,还和偶像团体合作。 倩丽的女孩有着一头栗色头发,一双长腿包在牛仔裤里,臀部丰满,胸型漂亮,加上平滑的肩线和曼妙的腰部曲线,在那头栗色发下衬托更加白皙洁净的肤色。 当她弯身自手提包拿出手机时,短版上衣领口露出的乳沟便向下延伸里面的运动内衣。 她是如此青春耀眼,旁边的摄影助理在跟女团妹妹聊天,说他品尝了多么昂贵的葡萄酒,说了电影,还像个专业的影评人,讨论电影的布景,艺术呈现的方式,还有服装设计。 陈平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些都是他从老闆那里听来的,然后把这些装成是自己的,世界上充斥着白痴,只要分心给周遭一眼就能找到。 陈平安把视线收回来,安静的收拾,陈平安这十年也学会『过活』。 她要喜欢人类,喜欢他们,要表现出好感,为了让日子轻松一点,为了让日子轻松一点他学会了逼真的演技。 「我先走了。」 这是一条四线道的马路,陈平安骑着摩托车,巧妙的穿越车辆间的缝隙,自从她有摩托车后,这几年来她常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摩托车驾驶进大卡车和中央隔离岛的空隙,用那种窒息的擦肩而过,享受濒临死亡的畅快感。 今天这么玩却失去了快感,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利用这件事濒临死亡。 她已经快死了。 摩托车龙头上架着手机萤幕亮起来,陈平安在路边停下车, 她把头发往后一拨,将电话放在耳边,「你在哪?我去接你!」全永丽劈头就说。 陈平安给了全永丽地址,掛上电话后她蹲坐在自己的摩托车旁边,彷彿四周散落摩托车零件的维修师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她好像觉得自己只要躲在这里就安全了。 没多久,一台黑色轿车停在马路的对面位置,并且拉下车窗,陈平安感觉有人正看着她,从这个距离看来身形有些模糊。 接着陈平安的目光落在轿车里,全永丽打开车门下来。 当全永丽察觉陈平安的视线时,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陈平安先是清清喉咙,才抬起头看向全永丽。 晚风微凉,陈平安拉紧自己的防风外套,全永丽身上飘来遗弃之岛的味道。 「我就说不用来接我,我要骑摩托车回去。」 「你骑摩托车很危险。」全永丽用手背敲敲陈平安的安全帽,把她的安全帽前盖给掀起来,「脸色比早上好点了。」陈平安退后一步,打断全永丽的端详。 「我就说我没事。」 「也不看看自己早上的脸色多惨。」全永丽毫不客气的吐槽道,「我今天领到公司车了,我以后可以载你上班!」 「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我在保障我的结婚对象的生命安全!」 陈平安把安全帽的前盖盖下来,希望能完完全全盖住表情。 「天啊,我累死了。走吧!快点上车,我们回家吧!」 「我摩托车怎么办?」陈平安不想跟全永丽走。 「那你骑车在前面,我跟在你后面!」 「这样好傻啊!你想阻碍交通吗?」 「我不管啦!」全永丽多此一举确认陈平安的安全帽安全带扣子,「你又不让我载,只能这样啦!」 「这样有比较安全吗?我反而是总统坐驾前面的开路摩托车警察吧!」 「所以我今天要体会当总统的一天!」全永丽更开心了。 陈平安一边骑车一边寻找当作基准点的东西,那缩小的分隔岛,分隔岛上的广告旗帜、行道树、电箱、还有共享自行车站,后照镜里全永丽耐心十足的跟车,全永丽在她的背后,陈平安感到安全,她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安全感。 陈平安在心中描绘一幅地图,这个地图上只有她和全永丽,她离家还有多远? 006 回到家,全永丽一股跌坐进沙发,舒舒服服的。 「你真的每天都要待在我这?」 「对啊!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 「我们要在结婚前先同居啊!」 陈平安不知怎么的,把安全帽掉在地上,这顶老旧的前盖式安全帽一轂轆滚落到沙发的另一侧。 陈平安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指头都僵硬了,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全永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傻。 全永丽站起来帮陈平安捡起安全帽,陈平安接过安全帽放好,全永丽拍了拍一旁的沙发垫,要她坐下。 陈平安瞪大眼睛,手足无措,明明是她家,她却怯生生的四处张望,像是第一次踏进这个空间,想找地方把自己的埋起来。 「你干嘛一脸惊讶啊!」全永丽将手遮在嘴前,打了个呵欠,看着陈平安惊慌的脸,「这是很好的计划啊!我们都要结婚了,先同居适应一下!」 「我自己一个住很久了。」陈平安试图讲道理,「我会跟你结婚也不会跑掉,不用住在一起吧!」 「没有生活在一起的话,很多小事情都会不知道的!」 全永丽回敬她一个挑衅的眼神,「你能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今天发生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陈平安一屁股坐在沙发椅的另一端,她第一次骑车骑得这么累,将双脚伸直,几乎到了平躺状态。 「你今天发生什么事?」 全永丽动作轻柔,像是要打开一个破碎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地看着陈平安的表情说「遗弃之岛真的荒凉了。」 「还有各种抗议团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嘉年华。」 「喔。」陈平安想像不出来,也不想想像。 「我们去吃饭吧!」全永丽突然又站起来,她拉着陈平安的手「我今天从黄皓宇那里知道一间网红餐厅!」 「黄皓宇是谁?」 「我的搭档小弟!」 「快起来!」 不愧是网红餐厅,店内装潢非常华丽,光线明亮。 地板是木质地板,墙壁刷成带着紫红色的粉色,上面掛个几个大大的银框镜子,每当照着镜子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自己彷彿是一幅画。 对外的落地窗上有着铝合金的架子,上面是茂盛的盆栽植物,天花板有着闪亮的投灯,椅子都是软垫高背的单人沙发椅。 陈平安有点不自在的入座「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我也是。」全永丽快速的打量环境,像是她需要马上知道逃生方向般。 「新的体验。」全永丽裂嘴一笑,她看起来真的很享受这一切,结婚然后有房子,有一个家。 这些未来的期待已经融入她整个人。 感受到这些明显的信号,陈平安却越发觉得忧鬱。 「你明天做什么?」 「我明天休假。」陈平安说「在家睡觉吧!」 「太爽了吧!」 有路人蹲下来系鞋带,陈平安盯着她好久。「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鞋带的时候,把她当作像灯泡般神奇。」 「因为我们没有看过鞋子没有鞋带。」全永丽轻声的呢喃。 「你适应得很好,你很正常了。」陈平安幽幽的说。 「我?正常?」陈平安像是听到个好笑的笑话般。 「今天有人闯入禁区,什么环保协会的人,我把他赶出去。」 「黄皓宇,就是我的小弟,他说我很冷静很帅。」 全永丽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为什么这么冷静?」 「因为我可以打死他。」 「那个男人对我来说完全不是威胁。」全永丽冷冷的说「能用暴力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陈平安目瞪口呆,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好吧,我们果然都还不正常。」 全永丽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这个结论,甚至兴致挺高的继续说「我们在孤儿院的时候,政府不是有安排心理医生吗?」 「他们总是喜欢用帆船来比喻人生,比喻我们搭乘一艘帆船出航,船长是我,有时候海面风平浪静,有时候波掏汹涌,甚至会有水溅入床里面。」 「我们要把水舀出去,不然船会沉没。」 「我只能用船上的桶子舀水,一直舀水,我就顾不得船驶往哪里,然后,最后还发现我的水桶破洞。」 「医生说那是因为用错误的工具来舀水,船的方向还是漂流不定。」 「所以说,我们是该忍受一点水和冰冷的双脚,但能看到目标正确方向的航行,还是继续用错误的工具来舀水?」 「你觉得你是哪种?」 「我正在朝目标正确方向前进。」全永丽毫不犹豫的说。 007. 透明人 全永丽站岗了一天很累了,她已经在房间睡下了。 陈平安却睡不着,所以她爬起来翻箱倒柜,拿起衣柜的收纳箱,因为怕吵到全永丽,她便分次搬运,把所有衣服堆在客厅。 现在是季节交替的时候,秋天未到,夏天还没走,外面有时候很热有时候又很凉,总是捉摸不定天气。 她把衣服岛通通倒在地上,灰尘纷纷飞扬起来。 抽屉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里面有冬天的厚外套,也有夏天的短袖,衣服的大小不一样。 记忆中她从来不曾胖过,她曾经很努力想要长胖,但她的大脑需要消耗得比别人多一百万倍,所以她根本胖不起来。 陈平安顿时觉得头痛,她躲进浴室,发抖的手倒出两颗药丸,她把药丸握在手里来到厨房,和水一起吞下药后,她仰着头,瞪着天花板。 她是怎么了?陈平安喃喃自语,她对疼痛的忍受度为什么降低这么多?就算她诊断出脑癌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让她失去忍痛能力。 承认她快死了没有那么难,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命百岁。 陈平安则打开洗衣机,她不喜欢用外面的自助洗衣机,她觉得这样很脏,她非常介意和别人一起共用洗衣机,所以她奢侈了自己买了一个小型洗衣机。 陈平安的洗衣机很忙,她喜欢听洗衣机忙个不停的声音,这让夜晚不那么安静又令人安心。 她拿出衣服,蒸气熨斗的蒸气,热热的,她知道她不应该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她该回去睡觉躺在全永丽身旁,但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待在全永丽身边。 陈平安觉得今天只有洗衣机的声音还不够,所以她打开播客频道,从学语言到脱口秀还有喜剧节目都听,她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脑里不要有任何想法,不要去想她脑里长了一颗怪东西。 「你怎么还不睡?」全永丽手架在门框上,半梦半醒的看着还在客厅的陈平安。 陈平安看着全永丽,有那么一刻她想坦白,她想告诉她她快死了,她没办法跟她结婚,没办法跟她一起向政府申请房子。 但这些不能解决问题,她或许可以活到房子过户的那天,现在说出来只是她自己觉得轻松一点,但没有其他好处。 对全永丽没有其他好处。 「你怎么起来了?」陈平安挤出微笑问道。 「我一直这样。」全永丽看起来像迅速充电后那样精神饱满,「我不需要睡太多。」 「我可以很快速的补眠,然后随时注意环境,我一直活在战场上。」 「你衣服挺多的。」全永丽翻着衣服「但是不太像是你的衣服。」 「有时候是老闆给的。」陈平安低头整理着,「拍摄道具。」「淘汰的。」 「啊哈。」全永丽盘腿在陈平安身边坐下,安静的看着陈平安整理衣服,偶尔还比画着衣服,像是在想像陈平安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 「我有时候无法忍受照镜子。」全永丽把手肘架在膝盖上,用手掌托着下巴。 陈平安疑惑的看着全永丽,「你又不难看。」 「不是好不好看。」全永丽深沉的叹口气说,「我讨厌我的女性特徵,我讨厌我越长大越明显的曲线,这让我看起来太温柔了。」 「所以我拼命的锻鍊,我要抹除我的女性特徵。」 陈平安微微蹙眉,「你把这些当成污点了。」 「是一种需要克服的。」全永丽更正道,「我的职业需要我看起来需要让我不要像女人。」 「我会穿男性的衣服,不是会让自己像男人,或者我想成为男人,我只是需要降低我的性别身分。」 「中性穿着。」陈平安理解道。 全永丽嫌弃的拿起陈平安库存里的一条短裙,「那种直筒的牛仔裤,舒适的运动鞋,能穿就行,衣服的作用是保暖和遮蔽。」 「而且我不想花时间在挑衣服,买衣服。」 「我也不想花时间在买衣服。」陈平安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喜欢穿得很简单,但跟你的理由不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我希望淹没在眾人之中当透明人。」 全永丽突然搂住陈平安把她往自己的肩膀带,像是想把她镶嵌在自己的肩膀上的用力,「就算你明天不用上班你也要睡觉!」 「走了,去睡觉。」全永丽抓着陈平安,把她整个人抬起来。 「我还没整理好!」 「浪费时间,你根本不会穿的东西整理干嘛?明天帮你丢掉!」 陈平安抗议无效,她被全永丽直接丢在床上。 她们这两天的肢体接触像是回到十年前,她们还是孩子的时候。 008. 需要亲眼看一看。 黑暗,陈平安努力要把它赶走,把它赶到记忆宫殿的最深处,她明明把记忆关在那里,并用钥匙锁住了房门,为什么她现在还是在冒汗,然后忍不住痛哭。这种情况让她感到绝望,而且她停止不了,她的胃揪紧,她好害怕。 她要醒来。她必须醒来。 她环顾四周,她所见之处,有船隻翻覆,房屋着火,尸横遍野,警笛声大作。 她在岸边,她骨瘦如柴的手臂紧抱住码头木桩,一道海浪打飞了木桩,下一刻,她整个人躺在壕沟里,当她睁开眼睛恢復意识,穿着白袍的无脸人正扯下她的脑袋。 看到她活过来,他放声大叫地落荒而逃。她满身瘀青,浑身是血,感觉她拿着什么东西但是不翼而飞。 她抹掉脸上乾涸的血渍,托着脑袋蹣跚爬起。 肺部仍充斥着焚烧產生黑色风暴的烟火,每吸一口气,堵住肺部的浓烟便让她难以呼吸。 她横越大半个地球,地上叠满了死尸,走着走着发现那男人挡在路边,他是父亲,她避开血跡斑斑的去摸他的口袋,里头空什么都没有。陈平安端着恐惧,狠狠踹他,我一边踢一边骂,骂他死了,骂毫无尽头的天空、黑暗的大海、烟雾瀰漫的空气。 她在破口大骂,等等——她竟然可以发出声音了! 她怎么能发出声音呢?她不要发出声音!她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 「醒醒!」全永丽用力摇着陈平安的肩膀,「你做恶梦了。」 「起床!」 「陈平安快起床!」 陈平安恼怒的瞪着全永丽,她昨晚上一直梦到遗弃之岛的日子,恶梦连连,今天她休假她想多睡一点。 这就是同居的坏处。 陈平安感到非常后悔。 「我今天休假!我不用上班!」陈平安想沉溺在黑暗里,那里才是她的归宿,她在那里虽然痛苦但是她感到踏实。 「你要跟我去上班!」全永丽把陈平安整个人抬起来, 「放开我!」陈平安四肢胡乱挥舞,用力挣扎。 全永丽的紧贴着陈平安,陈平安无能大吼「我不要跟你去上班!」 「我不要去遗弃之岛!」 陈平安尖叫起来。她知道她醒了,但她的心脏还激动地猛跳,她在黑暗中看到全永丽的脸。 「陈平安!」全永丽在陈平安的耳边大叫「你安全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活下来了。」 「不要害怕。」 「他们不知道。」 「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唯信製药做了什么,我们又成为什么。」 「我要带你去看敌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们不是你想像的样子!它不再可怕。」 「我们变强壮了,而它变虚弱了。」 「你需要亲眼看一看!」 009. 她多么害怕 陈平安再度迷迷糊糊的睡着,然后迷迷糊糊的起床。 当她醒来的时候,全永丽已经不在床上了。 陈平安起床走进厨房,全永丽正拿着咖啡壶在水槽上加上过滤水。 「起床了?喝咖啡吗?」 陈平安鬼使神差的走到全永丽身后,把脸靠在她的背上,深深吸口气,想是全永丽身上有一个按键,她靠在这里就能让时间暂停,永远留在这里。 全永丽把咖啡壶放回洗手台,然后转身捧住陈平安的肩膀,「别想逃避。」 陈平安撇撇嘴,这让她的表情像个孩子。 全永丽笑了一下,但很快正色的说「别想撒娇,你还是要去遗弃之岛。」 全永丽冷酷的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醃肉和一盒蛋,「你平底锅在哪?」 陈平安弯腰从柜子里拿出还没拆封的平底锅。 「不敢相信。」全永丽维持严肃的脸出现裂痕。 「我才不敢相信你为什么在做早餐。」 「别看老大那样,她教我很多生活常识!」 全永丽把蛋在敲进碗里,熟练的姿态打蛋,生活的枝节片段印在我的脑里,全永丽说的对,如果没有一起生活根本不会知道这些,我不会知道全永丽原来这么熟悉烹飪,原来她会注重早餐要吃什么。 陈平安突然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不会感到害怕,但现在她害怕,她想要这种生活继续下去,她不是在害怕她会死,然后全永丽拿不到想要的房子, 她在害怕她会死,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些,和全永丽生活的痕跡。 * 陈平安待在车里,通往遗弃之岛的桥很快就出现在她们视线内,陈平安感觉自己圈成一个皮球的大小,她会纵身一跃,用拳头状开车门,然后把自己滚下车去,沿着桥墩回到家,回到安全的地方。 轮下的道路消失,桥整个不见了,陈平安一度觉得自己漂浮在蓝光上,也可能是蓝光里。 她在那道蓝光里,有一道温暖的风,她记得这短暂的温暖,因为她随即又会置身水中,水底下,温暖很快的退去了,她想起身,但她在冰冷的刺骨的水里,水灌进她的身体,伴随着溺水者才会感到的灼痛。 他们要她利用心志和溺水搏斗,那不是是溺水,感受的不是痛苦,迷惑心智,心智相信有空气,有空气所以可以呼吸,如果她骗不过她的大脑她就会死。 「陈平安!」 陈平安张开眼睛,发现全永丽已经把车停下来了,她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来,一脸藏不住的担忧。 陈平安打开门下了车,这里高楼太多,累积的暑气大地缓缓渗出,混着杂草和垃圾的强烈臭味,看来是抗议群眾没有好好收拾垃圾。 陈平安看到了唯信製药的实验大楼,屹立在纯白的油漆已经剥落,她曾经是一支集结齐全的军队,他们没有办法抗衡,他们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巨人,唯信製药的建筑群散发出一拥挤不堪、腐臭、充斥的绝望的恐怖。 她看到了那些不存在的尸体残骸,那些已经记不得的室友,在她眼前,她的耳朵充满嗡嗡声。 她不知道自己那么害怕。 全永丽在这时候用手捏住她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知道我感觉怎么样?」陈平安攻击性的问道,「你现在是想当我的心理医生?」 「我会大发脾气,也有时候行尸走肉,每天一直哭。」陈平安怒气滔天的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知道你不想来。」全永丽并没有被激怒,「但你必须来。」 陈平安摀住自己的口鼻,她流鼻血了。 全永丽递了卫生纸给她。 陈平安深吸了口气。 010.关于从前 她在这里度过童年,她记得她把铁床的床架当作楼梯,踩着爬上上铺,她还会吹口哨,她的每一天就是一连串的实验。 每天都把自己的大脑逼到头很痛,她会流鼻血,像现在这样。 她的白色屋子里规律和奥秘,时间悬浮静止。 她最喜欢看到偶尔爬进来虫子固执疯狂的扭动,她会盯着卧室天花板的龟裂的油漆,在太阳的微光里,会有影子跑动,会有一粒粒尘埃飘落,对她而言就是整个世界。 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会往哪去。 陈平安深吸口气,「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跟公司说了,我今天上下午的班。」全永丽淡漠的说。 她们看着曾经居住的宿舍,「他们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全永丽说道「我们当年很幸运。那时候抗议人群破了门,他们忙着转移工厂,后来实验室烧起来,我们跑出来了。」 全永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十年前,她们自己从实验室逃出来,踏在地面上,怀着一种茫然而恐慌的感觉。她们第一次脱离了唯信製药的视线,第一次独立于全然陌生的世界,没办法预测未来,也摸不透什么事未来。 人生毫无预警的开始了,她们在城市里迷了路,不知何去何从。 或来被巡逻的警察带回,她们进了孤儿院,全永丽被老大收养,陈平安独自长到十八岁,然后出了自己生活。 陈平安靠在汽车上,把染血的卫生纸握在手里,「你想过你的爸妈吗?」 「以前有。」全永丽诚实的说「他们始终如烟似雾。」 「全部都是烟雾。」全永丽声音很遥远「我试着回想母亲的脸,但她从来没出现过,我就想她的臂膀、她的手,但永远只有烟雾,当我努力寻索,想回忆她曾经说过的话,一起去过的地方,找到的仍只有烟雾。」 「那你呢?」全永丽回问道。 「我总是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着,他站在窗户边,两手背在身后握着,获得很紧很紧,因为皮肤都泛白了。」 陈平安没有说的是,她始终有被遗弃的感觉,感觉袒露在天地之间,没有会庇荫她。 「如果你某个部分坏死了,你就要立刻截除它。」全永丽指着唯信製药的实验。 陈平安还没有回答,全永丽的手机响起,她皱着眉头接起电话。 「姐,那个什么环保协会的人找你。」黄皓宇毛毛躁躁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全永丽用手指搓着眉心,她有麻烦的预感,「找我做什么?」 「他不说。」 「我下午上班,他找我就下午再来。」 全永丽掛了电话,陈平安靠在车旁边看着实验大楼。 「你在想什么?」全永丽问道。 「那里。」陈平安指着建筑物的一侧「我都在那里面接受训练。」 全永丽指着来时的桥墩位置,「我都在室外接受训练。」 「我每天训练到最后只能躺在地上,我躺在地板上,试着站起来,但胳膊和两腿觉得好重,彷彿被鍊住。」 011. 参观遗弃之岛。 一辆吉普车突然朝她们驶来。 两人都同时噤声。 「哈囉,好巧啊!全队长。」杨玉峰从驾驶座探头出来,爽朗的笑着招手道。 「你们公司的人说你今天下午才上班,没想到你已经在这时间来上班地点了,真是模范生。」 全永丽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全队长大概不知道吧,前面的桥已经被抗议民眾佔领了。」 全永丽蹙起眉头,他们刚刚来的时候还是空荡荡的。 「因为大家收到市镇府的公告,今天开始办领遗弃之岛国宅的申请。」 「新婚有补助还能提高优先顺序喔!」杨玉峰眨眨眼,「全队长你结婚了吗?」 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对视一眼,全永丽很意外市政府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公布这个消息,她有些措手不及。 「桥那边现在不能通过,要不要我带你们参观一下遗弃之岛?」 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相视无语,竟然有人要带他们参观遗弃之岛。 「这里可是有很多祕密的。」杨玉峰神秘兮兮地说。 「不远的,就在河的旁边,一个小木屋!」 「这里几乎都是私人土地。」全永丽冷冷的说。 「嘿,大家一起闯红灯的话就不怕了。」杨玉峰俏皮的说「所以我才来邀请你们啊!」 「其实是我发现了一个地方,但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全队长你可是遗弃之岛的保全人员啊!一个可疑的地方不去看看真的好吗?」 全永丽看了陈平安一眼,陈平安点点头,表示她没关係。 全永丽转身打开自己的车门,「带路吧。」 杨玉峰才一个河道路口下车,招呼全永丽和陈平安走下河堤,「你们知道吗?我们在这里发现过罕见植物。」 「这里的河湾特别凉爽又潮湿,罕见的带着湿地的特质。」杨玉峰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里的树桩容易长青苔,遗弃之河往前走就是海岸,低垂的树枝会成为海岸的洞穴,我还在那里找过黄色的蘑菇。」 全永丽抓住陈平安的手腕,因为这河堤年久失修并不好走,她们小心的走到河岸边,晶莹剔透的夏日蓝色波光,就算在这个地方,偶尔船隻留下的浮油,破坏她的美丽。 杨玉峰颇为诗意的说「它能够打开一道蓝色的门,从一个世界通往另一世界。」 杨玉峰徒劳无功一个人唱戏,但没有人理他。 「看,真的有房子,不骗你。」杨玉峰一马当先的衝在前面。 这栋小木屋看起来是以前的监哨站,被人加固了墙壁,还修了屋顶,用不同的木材所以顏色不一样。 门没有关,他们直接推门进去,里面有基本的家具,一张单人床上面有被子,还有一组炉具,一张木头桌子和一把摺叠椅子,椅子上还放着一架望远镜。 陈平安和全永丽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这里有人生存的痕跡,很可能是当年一起逃出实验室的人。 「这里竟然有人生活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生活?」 「你们环保协会不是一直在调查这里吗?怎么会不知道?」全永丽嘲讽的问道。 012.不知好歹的人 「我们又不是侦探!跟环境无关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特意调查呢?」 「所以,大家聚在桥那里要做什么?」陈平安想要转移话题,便问道。 「我们可能要输了。」杨玉峰看似对这的小木屋不满意,不是他以为的什么神秘据点,便推门走到外头,「大家对这个政策满满意的。」 「要求唯信製药离开。」杨玉峰耸耸肩。 一群鸟飞过水面上,掠起一团团骯脏的水沫,溃烂的纸箱,无主的衣服,损毁的鱼网,还有各种浮标, 「因为这边没有人管,变成垃圾场了。」杨玉峰拿起树枝挑起一根发黑的,像发丝班的海草。 「你想说什么?」全永丽和陈平安都跟着走出门外,还保护性的关上门,杨玉峰从口袋变出一盒香菸,递给全永丽,全永丽摇手拒绝,他又看向陈平安。 见两人都拒绝他也不在意,他深吸了口气吐出烟圈,「这里真的不适合人住了。」 杨玉峰点燃的香菸烟雾将他们四周包围,陈平安感觉这烟雾进犯到她空间似的退了两步。 杨玉峰独自抽着菸,很快接到电话就走了。 看着杨玉峰吉普车离去,陈平安问道「你们是什么情况?」 「你在说什么?」全永丽听不懂,她对这栋小木屋比较感兴趣「你觉得会是他们吗?」 「你和杨玉峰是什么关係?」 全永丽没想到陈平安竟然第一时间不是探究这栋小木屋,而是杨玉峰?全永丽一时反应不及。 「那个环保社团的和你什么关係?」陈平安的语气很奇怪,但全永丽想可能是陈平安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遗弃之岛,情绪还没能控制好「就是我说的环保团体的会长。」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很难进来的地方,他为什么需要找人一起来?」陈平安一边往回走一边独自往蛮走说「分明只是藉口而已啊!」 陈平安双手抱在胸前,「他特地来跟你报信说有抗议民眾聚集。」 「他打听你结婚了没有。」 「他也对遗弃之岛的房子有兴趣。」 「还是对你有兴趣?」 全永丽不知道陈平安怎么突然有那么发现,她抓住陈平安往河阶上爬的手,避免她失去平衡,「他还想保护遗弃之岛的生态。」 陈平安试着挣扎,让全永丽抓得很紧,所以她放弃了,「我要回去了。」 全永丽看着陈平安的背影,顿了一秒才领悟道「你干嘛突然生气?」 「因为杨玉峰惹到你了吗?」全永丽追在陈平安身后频频解释道「他那个人就是这样,有点怪怪的,说话也很让人讨厌。」 陈平安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说话却没有温度「你真的跟他很熟啊。」 全永丽觉得陈平安更生气了,但她毫无头绪。 013. 家与结婚的感觉。 「你不好奇那栋木屋吗?」全永丽把话题转回来「会不会是倖存者?」 「干嘛?你要跟他结婚啊?」陈平安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全永丽完全被她炸懵了。 「我要回去了。」把炸药炸掉,陈平安又恢復冷淡道。 她们回程经过桥时,看到已经有警察和保全人员在维护秩序。 「人们遗物这座岛的时间,真的短的让人心寒。」陈平安看着窗外的人群,他们想知道遗弃之岛是不是真的可以居住了,他们脸上透露的是期待。 「我不会输给唯信製药。」全永丽开着车,她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我一定可以做到。」 陈平安被全永丽的篤定给震撼,一时间没有回话。 「家里会有厨具碰撞嘶嘶声响,从窗边看下去,可以看到社区的花园,因为这里有河流,所以可以看到弯月形状的草坪吧,或许是一条青草的河流,两岸边肯定会有大树种起来,或许是柏树,或者是柳树,层层枝条会瀑布不一样垂下来,看起来就会像是月亮的裙襬。」 陈平安在全永丽的描述下可以看到那份光景,她失神的看着全永丽。 她甚至不受控制的把自己塞进那个画面里,和全永丽一起往窗外看去。 「干嘛这样看我?」全永丽被盯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 「我......」陈平安哑然一瞬,侧脸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泛红,「没想到你会想的这么细。」 「在大脑里描绘的越真实,就越可能实现她。」全永丽锐利的看着陈平安,像是一个控诉师长不认真的孩子「这是你告诉我的。」 陈平安苦笑,「我不记得了。」 「亏你还是脑域开发。」全永丽用鼻子哼了一声。 陈平安尷尬一笑。 全永丽握紧方向盘,「首先我要有一个家,我要从这里开始。」 「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 全永丽心情很微妙的来交接。她还是搞不动陈平安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最终都怪遗弃之岛,都怪唯信製药。 黄皓宇读不懂空气,兴致勃勃的问道「姐,你得到消息了吗?」 全永丽当他在问遗弃之岛开发案,随意敷衍道「嗯,我要结婚了。」 「和谁?」 全永丽现在正心烦,她不知道陈平安为什么突然跟她生气,所以回答得很简短,「从小认识的朋友。」 「你们谈恋爱认识的吗?」黄皓宇拉着全永丽的手,他现在都不急着下班了。 「没有。」 「那你们怎么结婚的?」 「就商量。」全永丽觉得黄皓宇也很莫名其妙,今天是什么诡异的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莫名其妙! 「姐你这样不行!」黄皓宇语重心长,「你是不是武力威胁?」不等全永丽的回答,黄皓宇急切的说着「这会出问题的!」 「你。」全永丽瞇起眼睛,她流露出一点危险的恐吓。 「姐你要有仪式感啊!求婚怎么能没有仪式感呢?」 「仪式感?」 「对啊!这种大日子一定要有仪式感!」 全永丽想到陈平安提到杨玉峰在打探她是否结婚 陈平安是在在意她们没有结婚的感觉吗? 014.陈平安的老闆 工作室的百叶窗外的太阳正在树梢间玩捉迷藏,闪动的阴影不时投射在陈平安的电脑萤幕上。 今天天气太好了,她有点捨不得关上窗帘。 今天早上陈平安出门的时候全永丽还没有回来,她上了半夜班。 好奇怪的感觉,明明也才一天,她却习惯睁开眼睛能看到全永丽。 就在陈平安等待自己的电脑啟动的时候,一整个早上縈绕心头的那句话又出现了。 她又在想全永丽了。 昨天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全永丽一定觉得非常不理解吧。没关係,全永丽肯定会觉得是因为她回到遗弃之岛变得敏感,她不会想太多的。 「哦,你在啊,」林景寿敲了敲陈平安的桌面,开口说道,「进来一下好吗?」 她还来不及发问,林景寿就不见了,只留下半敞的门等她进来。她起身,快步走过去,就在她靠近林景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林景寿正在讲电话。 林景寿看了她一眼,往后一靠,示意陈平安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陈平安走进桌子,依然站着。 林景寿很快就讲完电话看向陈平安。 「老闆。」 林景寿长得很好看,他的眼睛不是纯然的黑色,带点棕色,但淡淡褐色斑点,不需要戴美瞳就有斑斕的眼眸,迷人的脸庞,配上长年规律健身的紧实肌肉,林景寿对自己的外表也很要求,总是保持整洁,脸部一点鬍渣都没有。 他今天穿着纯白色的衬衫配上西装裤,外面又靠着连帽外套,知性率性都有了。 「你怎么突然需要在职证明?奇怪,我的公司印跑哪去了。」林景寿一边翻箱倒柜的开抽屉,一边说。 陈平安安静的回道「想申请政府国宅的补助。」 「有国宅?」 「遗弃之岛那里。」陈平安补充道「昨天新闻出来了。」 「哇,执政党真的要把唯信製药赶出去啊!」林景寿得到消息兴奋起来,「哇赛!」 「你动作这么快,昨天的消息就开始准备了。」林景寿心情很好的连续问着问题「你那么快需要在职证明了?」 「申请贷款的资料。」陈平安说「新婚有补助,我要结婚。」 「你要结婚了?」林景寿非常讶异。 陈平安点点头。 「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陈平安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林景寿是个挺好的人,他很受欢迎,但他不会利用自己的职权骚扰别人,是个有原则的人,而且他十分尊重员工的隐私,这是陈平安能一直在这里工作的最大原因。 「从小认识的人。」陈平安简短的道,并想要转移话题的问道「我们公司有婚假吗?」 「啊?应该有吗?」林景寿兴致盎然,像是自己要结婚似的兴奋「你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包红包啊!」 陈平安刚要婉拒,林景寿又接着问「你男朋友怎么都没看过?」 陈平安迟疑片刻,欲言又止,原来林景寿是这么八卦的人吗? 「怎么了?怎么说不出口?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林景寿半开玩笑半揶揄说。 「是女朋友。」陈平安脱口道 「女朋友?」林景寿大受震撼「我竟然完全没猜到!」 但他看起来很高兴。陈平安不知道他这么莫名其妙的新奇来自哪里。 「下次一起吃饭啊!」 林景寿的女人缘很好,身为一个有才气的摄影师,他能接触很多条件优越的美女。 林景寿想认识全永丽这件事让陈平安倍感不悦。 她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015. 还得是约会啊! 今天下班,陈平安没有骑摩托车,早上准备骑车的时候莫名想到全永丽说的,她要保护她结婚对象的人身安全。 骑摩托车的确是人包铁,交通事故上没有保护。 如果她不是死在自己的脑瘤上而是死在车祸,那也太冤了。 她现在怕死了。 公车来了,因为陈平安在想事情,所以公车近乎无声的停靠在站牌前。停车,开门。 陈平安跟随刚下班的人们昏沉的上了公车。 她很幸运的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刚把包包放在膝盖上,手机就响了。 「你在哪里?」 全永丽的说的话是那样的熟悉,她的语调带点谨慎而亲暱的意味,陈平安把电话轻轻的靠在耳边,在这样空白的时间里陈平安能听到全永丽传来柔软顺柔的一声叹息。 陈平安见到有人倖存的痕跡是松了口气又紧张的,她其实颤抖不已,胃部一阵翻搅,硬是忍着不吐出来。 这世界上不只有她和全永丽两个倖存者了。 全永丽还有别的选择。 但当她想到全永丽锐利但充满信任的双眼看着她的时候,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忘记她快死了,她忘记所有理性和最佳选择。 她真的好彆扭啊。 「公车上。」 陈平安听到全永丽笑了。她完全不用解释前因后果,她也知道全永丽笑是因为她明白她为什么坐公车。 就像她理解全永丽不想要社会性别框架一样,理解不只是相似的尺寸经歷和感情叠加,比较像是她们穿上不同尺寸的但款式一样衣服后,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合身不合身的感觉。 「晚上想吃什么?」 公车路过陈平安以前常去的一间餐厅,陈平安低头,视线穿透包包看着里面的照相机。 「要不要吃义大利麵?」 「我都可以。」全永丽十分随和道「你想去哪里吃?」 「我带你去间餐厅。」 * 全永丽一进餐厅就看到坐在角落的陈平安。 看到陈平安在等她,她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一直想接近陈平安,但找不到机会,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陈平安是脑域开发的,和她不一样,她的情绪总是很明显且很直接,而陈平安的心思总是藏的很深。 记忆里的陈平安,总是努力不表现出对他人的冷淡,她会调整自己,让自己和大家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全永丽能感觉到陈平安的情绪。这让她非常雀跃。 这一次她离陈平安更近了,陈平安不在像是烟雾一样, 那天陈平安问她对父母的记忆,她说像是烟雾,但全永丽没说的是,陈平安对她来说有时候也像是烟雾, 她必须看到她才能证明陈平安存在。 如果陈平安不在了,某种程度上,她好像不能证明自己存在。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就像是没有过去。 「这间店好特别。」全永丽在陈平安前面坐下,一边环顾着四面墙壁。柜台就放着一台单眼相机。装潢满满都是照片墙。正是晚餐时间,高朋满座。 「老闆大学是学摄影的,她很喜欢街头摄影,所以她就在自己的餐厅上放相机,看见常客她会和他们聊天,还会邀请他们一起拍照。」陈平安介绍道。 「那些老照片好酷啊!」全永丽转身看着背后的墙面,兴趣盎然的说「底片照片好酷!」 「我喜欢数位相片。」陈平安挑畔的说。 「为什么?」全永丽接过菜单问道。 「因为它更远离真实世界。」陈平安很快的选好餐点,指着菜单上的照片说「物理世界的影响被降到最低,数位相片可以操作的范围更广。」 016. 我们结婚吧! 「你是说修图吧!」全永丽笑着,「我不懂照片好坏,但这里的人物感觉都好有个性。」 服务生走过来问她们点些什么。全永丽除了正餐外还点了冰咖啡,而陈平安点了热咖啡。 「你有给老闆拍过照吗?」全永丽站起来端详照片墙「我可以在上面找到你吗?」 「我不喜欢拍照。」陈平安泼她冷水说道。 全永丽瞪大眼睛「你是摄影助理耶!」 「我不喜欢被拍。」 「这就是我为什么当摄影助理。」陈平安端起水,四平八稳的喝着,「我想当摄影师,摄影师是在镜头后面。」 「我完全没想到!」 陈平安淡淡的耸耸肩。 服务生把饮料送上来,全永丽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你都不热吗?现在都快夏天了。」 「我喜欢喝热的。」陈平安简洁的答道。 全永丽把手盖在她端着咖啡的手,全永丽的体温比咖啡还烫人。 「你手真的很冰。」全永丽叹气,「你整天接触摄影,完全都不会想自己试试看吗?」 「我拍过然后就没兴趣了。」陈平安握着咖啡杯一圈又一圈的转动「我对别人的兴趣大概就是像便利贴的黏性,只有微弱的黏着力,一下就没兴趣了。」 全永丽闻言笑着道「所以我要感谢你这么长时间还对我感兴趣。」 陈平安随即反应过来,皱着鼻子笑道「谁说我对你感兴趣了。」 「我们这么多年都保持联络,你总是对我挺包容的,还有你介绍你喜欢的餐厅给我。」全永丽扳着手指细数道「还有,你愿意和我结婚。」 全永丽说着说着从包包里拿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礼物!」全永丽有些僵硬的把智慧手錶靠着桌推过去给陈平安,「这个手錶可以记录心跳。我感觉你身体好像更不好了!需要注意一下。」 「结婚礼物。」全永丽像是想到什么赶紧补充道。 「如何?这样有仪式感了吗?」 陈平安噗笑了出来「什么仪式感?」 「黄皓宇,就是我的那的跟班,他说结婚要有仪式感。」 「你跟别人说我们要结婚了?」陈平安挑眉道。 「对啊!」全永丽说「我们都已经报申请了,这是确定的事情。」 仪式感。陈平安伸出手接过礼物,静静的看着智慧手錶的硬纸盒,她翻来翻去,视线垂下,半闭着眼睛。 陈平安觉得自己真的好贪心。 她想知道那全永丽会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但她不敢问,她不想要全永丽知道。 因为她知道全永丽不知道。 她不想要她去想这件事,好像去想这件事她就会发现她们之间有什么残缺感。 「然后,你就给我买礼物了。」陈平安如呢如喃自问自答。 如果像是全永丽上次说的远航的船隻,那么全永丽是唯一一个让她和世界连结起来的平衡锚点。 没有全永丽,转瞬间她就会坠入深渊,并且不想脱离。 陈平安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像是把空气压缩在自己掌心,那样的只要用针轻轻一戳就会爆炸。 孑然一身是一回事,活在失去的恐惧则是完全另一回事。 让我活到给全永丽获得房子吧! 陈平安不禁对着许久不曾祈求过的神明、上天、伟大的存在深深恳求。她嚥下一口唾沫,喉咙因为久逢甘霖而发出声响。 陈平安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已经被加工处理,她抗拒不了诱惑,失去自制力。 她想要给全永丽她想要的,全永丽想要一个家,想要一栋实质的房子,她们可以在节日的时候做大餐,让厨房的烟火气息照亮她人生所有阴暗的角落, 陈平安想,她可是大脑开发,她要摆脱消沉的意识,瓦解脆弱。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说服大脑,她没有生病。 她就算会透支的,她只要再活两年就好,让全永丽拿到房子,只要完成这件事就好。 陈平安握住手錶,她看着她,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深吸口气又闭上嘴,全永丽没有催促她,让陈平安有时间鼓足勇气。「我们结婚吧。」 「马上去结婚。」 017. 登记结婚 (补) 第二天早上她们又各自请了半天假,陈平安和全永丽并肩坐在户政事务所的长椅上,聆听着走廊上的声响,偶尔办事人员低声的咒骂,还可以听到一道道门砰然关闭、抽屉钥匙喀喇喀喇作响,以及来来去去的清脆脚步声。 年久失修的冷气设备还发出噪音声音。空调坏了,吹出来的空气一点都不冷,空气闷得让人难受,机器却依然轰隆隆响个不停。 世界很喧闹,而陈平安和全永丽很安静,陈平安感觉自己像是处于游离状态,她真的和全永丽来登记结婚了,现在她们就在事务所内等待柜台叫号。 她竖起耳朵很认真的观察周围,像是在警戒,陈平安盯着前面的数字跳号看得太久,进入恍惚的状态,她把每个人头都当成一个红色的点,陈平安使劲摇摇脑袋。 陈平安感觉到一双如同石板般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出窍的灵魂给压回来。 「到我们了。」在全永丽明亮的双眼注视下,感觉她所有迟疑和理智都崩裂、破碎。 陈平安和全永丽在户政事务所花了二十分鐘登记结婚。看着崭新的结婚证书,很快的收进包包里。 她们现在是合法登记的妻妻了。好奇怪,没有真实感。 「你拿了什么?」全永丽仔细的把结婚证书收好,看到陈平安在书报架上拿了张很长的传单。 「很有趣,择偶问券。」陈平安看起来兴致很好,全永丽很少看她笑得这么坦率。 全永丽被她的笑容感染,侧头粗略了扫了一眼,十分好奇的探问「你拿这个干嘛。」 陈平安把纸张举的高高的,指着其中一行,「不觉得会很有趣吗?」 「你看看这个,问题十五:您吃内脏吗?」 「吃啊!食物都吃。」全永丽自动自发的回道,但又吹毛求疵「这题目设计的好奇怪。」 陈平安不减兴致的继续看下去,「这是对食物的偏好测验吧!应该直接问挑不挑食?」 「挑食的定义很多啊!」全永丽用力的搓揉下巴,很认真的在思考,「香菜、小黄瓜有些人都不吃,不吃多少东西才算挑食?」 陈平安却直接跳到下一题目「约会的时候会提早到、准时到还是迟到?」 「早点到吧。」陈平安毫不迟疑。「如果是重要的人。」 「准时到不是更好吗?」全永丽见状又把身子凑的更前面一点。 「准时就是迟到。」 全永丽被这么问,整张脸都皱起来「早点到的话,累积下来会变成浪费时间。」 陈平安混杂着敬畏和奇特的眼神瞪了全永丽一眼,「的确,你好像都是准时到。」 陈平安不打算纠结在这里,「会不会自己烹飪?」 「我会。」 「我不太会。」 这一次他们同时出声答道,然后对视笑了出来。 笑得像是电视剧里出现的青春女孩,傻气的咯咯笑那种。 018. 择偶问券 陈平安和全永丽推开户政事务所的门,今天的天空澄澈清朗,上半部是一抹无垠的蔚蓝,下半部有可爱的云朵点缀。 陈平安今天特别戴了耳环,配着崭新的黑色牛仔裤,很合身,彷彿跟双腿合而为一似的。她还穿着新的连帽外套、还有橄欖绿的上衣,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尝试。 她们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沿着户政事务所旁的步道往下走,整排的淡粉红色的开花树木夺人眼球。 「这么热,这是樱花吗?樱花树?」全永丽觉得不思议的一边用手遮在额头上仰头看。 「这俗称是泰国樱花,她叫花旗木,不是真的樱花。」陈平安说。 她们绕道花旗木树下,左右两个步道都栽种了好几颗花旗木,市民缓缓漫步在树下,风吹来,花瓣散落,周围响起一片感叹。此情此景的确无比美妙。 「你身上有花瓣。」全永丽声音听起来很调皮。 「黏上哪里了?」陈平安整个人转过来问道。 「嗯,有一大片。」全永丽双手背在后面,完全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喂!」陈平安佯装恼怒。 全永丽呵呵笑着,乾净俐落的头发上落了一片花瓣, 「你呢?」陈平安拉住全永丽,「你头上也有花瓣。」 全永丽顶着花瓣在原地蹲下,像是表演杂耍般绕着陈平安转了一圈,还不动的点头摇头,卖弄的快速移动又紧急剎车,但她成功不让花瓣掉下来。 「哇。」陈平安捧场的大方拍手。 一边走,陈平安继续问卷游戏「不戴首饰,也不化妆?」 全永丽同意。 「看看这个,还有身高、体重还有身体质量指数(bmi)。」 「不抽菸,可以接受,但是关于喝不喝酒要看场合。」全永丽一板一眼的回道。「这是健康问题。」 「哇,你好麻烦。」陈平安诧异的咋舌道。 全永丽一点也不羞怯的揽住陈平安瘦小的肩膀「来不及退婚了。」 陈平安不自在的抖抖肩膀,「今天好热啊!不是秋天了吗?」 「那我们可以在路上买冰淇淋吃。」全永丽建议,「就这么决定了,希望他们有杏仁口味。」 陈平安慵懒的回道「口味一点都不重要。」 全永丽不可思议的说「啥?怎么会不重要!吃好吃的东西就是要吃自己喜欢的。」 「基本上因为冰淇淋的温度很低,你的味蕾会降低敏感度,所以冰淇淋吃起来都差不多的!尤其是水果口味,你很难辨识出有什么不同。」陈平安眼睛眨也不眨的说了一大串,眉毛则配合故作挑衅的问句上扬。 「不可能!」全永丽把嘴抿成硬冷的直线,孩子气的样子让陈平安觉得很心动。 「不然等等我买一个芒果和水蜜桃口味,你试着分辨其中的不同?」陈平安平和的提议道。 「不可能,」全永丽斩钉截铁的说,「它们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你吃不出芒果和水蜜桃的味道有什么不同,问题不是什么温度降低舌头的敏感度,那是你的问题!」 「或者你吃的根本是荔枝果口味!」 全永丽和陈平安一路吵嘴,而这些都可以经由实验获得解决,于是陈平安和全永丽两人走进了一间冰果室,点了最小球的芒果和水蜜桃。 019. 桌上摆放玻璃小碗装着两球冰淇淋,全永丽泰然自若的闭上眼睛,她那样子毫无防备。 陈平安伸出手指,摸了摸桌上的不銹钢桌面,把两个小碗在桌面上移来移去,发出干扰的声音。 「快点快点!」全永丽等的不耐烦。 陈平安舀一汤匙冰淇淋到全永丽的嘴里,全永丽伸出舌头,把冰淇淋捲进去。明明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却让陈平安觉得十分心动。 陈平安移开目光,嚥了口口水,清清喉咙,故作平稳、中性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吃起来都是水果口味。」 全永丽睁开眼,眼里闪烁着思考精光,「如果我嚐出来了有什么奖励?」 陈平安双目圆瞠问道「你还要什么奖励?」 全永丽唐突的开口道「打赌吗?」 陈平安沉默了半晌,「你想赌什么?」 「一个礼拜的早餐!」全永丽飞快的说,「输的人要做一个礼拜的早餐!一定要比对方更早起来。」全永丽直勾勾的盯着陈平安,充满自信的提议道。 陈平安发出呜咽的哀号声「我现在退婚也来不及了。」 「所以赌不赌?」 「好。」 全永丽大声说出答案,「这是水蜜桃口味!」 陈平安愣住了,陈平安不信邪自己吃了一口「这个有人工香料的味道!」 「但我就是猜对了。」全永丽的目光锁定陈平安,宛若狩猎中的猛虎,「你别想赖皮!」 陈平安自张口结舌,她很少吃这些东西,所以她错估了人工香料是多么犯规的存在。 全永丽赢了比赛心情大好,离开店面还外带了一杯冰淇淋。 「你很喜欢吃冰淇淋吗?」陈平安没有再外带,看着全永丽吃的津津有味。 「冰淇淋很开心啊!吃冰淇淋的时候莫名开心。」 「那只是甜食刺激你的大脑分泌多巴胺而已。」 全永丽用力的摇摇头,拿着舀冰淇淋的汤匙指着陈平安「你好麻烦啊。」 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拿着冰淇淋到公园的长椅坐下。 在他们五公尺处的长椅,有个女人牵着一条狗坐下来,她把狗狗固定在两脚之间,但狗狗显然更想要奔驰在草地上。 「你会想要养狗吗?」陈平安看着一人一犬问道。 「可以啊!」全永丽点点头,「我要养大狗。」 「我们那间公寓可以养狗吗?」陈平安发觉她说『我们』说得如此自然。 「不知道耶!管理委员会还没出来,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女子把狗绳子缠绕着手腕上,藉此施力让狗狗固定在两脚之间,但狗狗依然躁动,女子开口哄着,不知道说什么,试图让狗狗冷静下来,但狗狗依然疯狂挣扎着。女子一边用膝盖压住狗狗,一边快速的翻起背包,从里面掏出塑胶袋,把零食放在手心给狗狗。 狗狗这下终于安静下来,舔着零食,趴了下来。 女子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调整坐姿。 「你觉得唯信製药真的就这么走了吗?」看着女子训狗,陈平安问道。 「我很想说是。」全永丽大把汤匙含在嘴里,「不可能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平安声音平静到彷彿事不关己,但她内心已经在疯狂假设,如果唯信製药捲土重来,她们有什么办法能抵抗它吗? 「或许给个甜头就好了。」陈平安看着乖乖趴在地上吃零食的狗狗「就跟狗狗一样。」 「你知道你在骂人吗?」全永丽笑的前府后仰,然而陈平安完全不知道她笑点在哪里。 「我觉得你要运动。」全永丽严肃的脸稍微变得柔软,「你看起来身体就不太好。」 「你要早睡早起然后做早餐。」全永丽非常周全的打算「别想赖帐!你刚刚赌输了!」全永丽给陈平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陈平安却假装没看到「走啦走啦!回家了!」 「陈平安,你要运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竟然骂我!」 陈平安衝在前面,感觉肩膀上的压力此刻消除。 午后的天空带上灰濛濛的热气,街头的店面投射灯照亮她们的身影。 「要不要再去吃剉冰?」 「红豆口味的。」 「你竟然还要吃!」 沉重的冰块散发冰凉的气息,透明碰撞的冰块声,白花花的雪花。 阳光强烈到足以消融任何不安。 20. 河面起火 全永丽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她摸黑寻找手机,随着每一次震动都让手机离她越来越远,她最后坐起来在床头柜抓住手机,看着讯息抿住唇。 「怎么了?」陈平安睡眼惺忪的问道。 「遗弃之岛出事了。」全永丽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状态。 陈平安打开微弱的黄光夜灯,看到全永丽凝重的表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全永丽握着手机,开始上网搜寻,看到网路画面还多刷了几回,「是真的啊......」 陈平安盯着全永丽等她的答案。 「遗弃之岛的河岸,不对是河失火了。」全永丽乾巴巴的说。 「什么?」陈平安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你在跟我说河水在失火?」 「不知道是谁做的,的确是在水面上起火的,但接着沿着河岸烧。」 「现在网路上都在传照片。」全永丽点开一则网路影片把手机放在陈平安面前。 那是一个纯净的水面,下一秒,突然一个银白色的物体在水面打转,先是冒出一点烟,轰然出现火焰,火焰在河面上跳舞,最后消失不见。 「你觉得这是怎么做到的?」全永丽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这个是不难。」陈平安思考一下「比如浮着一层煤油就可以烧起来。」 「或许是有哪艘船漏油了。」 「你现在要去现场吗?」陈平安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嗯,现在暂时没有起火,但他们没找到原因,夜班的人怕有些有意外,我要去支援。」全永丽混混沌沌的掀开棉被,姿态像是酒醉的人那样摇摇晃晃。 陈平安原本惶惶不安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坚决的道「我跟你去。」 全永丽犹豫了一下,但陈平安已经掀开棉被下床了。 「你要跟我去看吗?」 「对。」 陈平安和全永丽穿越城市,看见人群正跟他们同一个方向在聚集,陈平安在副驾驶座上刷着网路资讯,想着大家都被这个奇景给吸引了。 「网路上说了什么。」全永丽的手在方向盘上不停上上下下点着,她想听一些最新讯息来抵销不安。 「有人认为这是警告。」陈平安还是挑了一个很多讨论且让人心烦意乱的评论「认为这是上天在警告大家不要接近遗弃之岛。」 「狗屁。」全永丽的手指不安的弯曲,紧紧握着方向盘。 月亮显得苍白惨淡,像是一个不眠夜里不情不愿爬上夜空的值班人员,它掛在那里嘲讽人类的愚蠢。 「遗弃之岛的那座桥叫什么名字?」陈平安问道。 「遗弃之桥?」 「兰州桥。」陈平安的手指在键盘上忙碌的移动着,「遗弃之岛原本叫做兰州岛。」 「哈啊。」全永丽讽刺道「谁记得这个名字。」陈平安从前方看去,唯信製药的建筑和兰州桥在瀰漫的烟雾中,像是过去与未来彼此相容了起来。 「这事件上没有天谴,不然唯信製药早该死了。」陈平安重复看着影片,「我觉得......」 「你猜出来?」全永丽希望陈平安能给她答案。 --- 脱轨文创迈入第十一年啦!!! 推出的实体书也即将来到第18本,不知道你们最喜欢哪一本书呢? 在本书的简介区有活动连结,大家赶快来参加吧!!! 021. 「银白色的地方我怀疑是固体纳,活性很大,通常存储在石油中,在空气中会迅速氧化,所以纳一般呈现灰色。」 「所以有人把存有纳的东西丢在河面上,让水和钠发生反应后起火燃烧。」 「做出一个天谴的样子。」 「很合理。」全永丽很满意这个答案。只要不是不能解释的,她就觉得安心很多。 半夜两点,她们很快的靠近兰州桥,街区纷纷跑出匆忙的人影,陈平安疑惑他们是不是也想去看热闹,看着一团光往另一团光跑。 她们在车阵中停了下来,这里已经可以远远眺望遗弃之河的,而这时候,眾人突然发出惊呼尖叫声,所有车内的人都探出头来,她们也同样拋下车子,下车寻找更好的视野。 水面上再次出现光团,而且彷彿有意识的越来越明亮,亮度很快变得高峰,像是要直衝天空。 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火苗,每个人都在盯着看,大声嚷嚷,但没有人真的在看,他们只是在期待更坏的事情发生 时刻中,水面突然变成强烈和明亮轰轰烈烈,在下一分鐘逐渐黯淡下来,直到熄灭。 全永丽带着陈平安越过人群,来到封锁线的前,她们凝视桥下十几辆警车、记者,以及从对面那栋公寓大楼跑到街上的住户。 「遗弃之岛不能住人!」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一定是唯信製药在搞鬼啊!他们不想让政府进入!」 「让唯信製药去处理吧,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 「唯信製药发声明了,说他们负责的成立调查小组,确保一切的安全。」 陈平安和全永丽互看了一眼,鸡皮疙瘩涌现,无法控制的颤慄感席捲全身。 全永丽和要和公司的人接洽,所以她费力的掩饰自己的恐惧,怒力控制自己。 所有人都感受到风向变了。 陈平安彷彿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团光变成炫目的,眾多杂乱的声音在唱交响曲,有人很兴奋、有人很害怕,在她眼前是一隻巨兽在火焰中重生。 陈平安只是惊愕,巨兽横在那里,毫无顾忌的大大张开,秀出他的肌肉,他的指甲一闪一闪的,展露锋利。 世界陡然停止。 世界迎来了黑暗和寂静。 「陈平安,你要不要先回去?」全永丽拖着沉重的脚步拉着陈平安「我们要彻夜排查整条遗弃之河,不会那么早走,你先回去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自己叫计程车就好了。」陈平安反搭住全永丽的手, 全永丽停下原地踱步,朝着兰州桥的方向发出长长的叹息,陈平安一隻手搭到她的肩膀上,全永丽短暂的闭上眼睛。 「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排查。」 全永丽原本疲态的脸,绽放一抹岂有此理的笑容,「你回去睡觉。」 陈平安搭上计程车,心神不寧,她感觉到太多未知的,原本只是关于的寿命的未爆弹,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她可以控制的,而现在这件事完全在她们的料想之外。 「小姐,你掉了这个。」司机先生递给陈平安一张小卡片「你口袋掉出来的。」 陈平安太心神不寧,以至于虽然感觉奇怪还是把卡片接过来。 司机先生很快就开车走了。 卡片是那种为了让衬衫硬体,会在包装里中夹带的那种灰白纸板,上面黏着一张打印下来的白底黑字。 「跑,跑得远远的。」 --- 周年活动进行中!请到书本介绍那有连结喔~礼物可是赠送一本阿觴的实体书啊!!! 022. 遗弃之岛之乱 现在还没到盛夏,但是空气混变化的季节、燃烧的馀烬、还有在角落无处安放的回忆,开始悄悄爬出她内心的阴暗角落,并且姿态嚣张的攻城掠池。 全永丽的车子几乎寸步难行,她最后在跟着警察后面进入了检查点。 黄皓宇朝她走来,朝着民眾的方向厌烦的皱眉头「跟老鼠一样,生一堆。」 抗议人潮一天比一天多,全永丽也感受到空气里的躁动。 「唯信製药!唯信製药!」 「不入毒岛!不入毒岛!」群眾接着大喊。 「保护兰州岛!保护兰州岛!保护兰州岛!」杨玉峰高声呼喊,他又高又瘦声音却异常的宏亮。 黄皓宇苗头指向杨玉峰,「杨玉峰那个被害妄想症,整天带人在这边抗议,说有起火肯定是市政府的阴谋要赶他们环保团体走。」 老大今天坐镇全场,连珠炮一样的开始发号施令,把所有人都分配好,老大眼神掠过广场,远眺远方,从口袋掏出一盒菸,颠了颠纸盒,把菸落在掌心。 「现在怎么样?」 「唯信製药的监视器都已经坏掉了,只有兰州岛的桥前面有监视器,但什么都没拍到。」全永丽报告道。 「你怎么看?」 「我询问过专家,说有可能是化学物质钠。」 「不是我们该管。」老大摆摆手,「把两方的抗议民眾分开。」老大弯下腰,点上烟,看着全永丽「人越来越多了,一定会有人被煽动,注意随时把那个人找出来。」 全永丽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塞在耳后,朝着广场四处张望,她警戒任何煽动人士,要在第一时间给找出来。 全永丽视线笔直的发现站在对面的杨玉峰,他躲在阴影下面,单薄的身形和热气混合再一起。杨玉峰在阳光和树荫的交界处对她露出挑衅的招手。 杨玉峰看着全永丽走过人群和封锁线的交界处,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没有移动,像是他准备好招架一切。 全永丽看了看四周,她知道杨玉峰是故意让她慢慢等。 她讨厌杨玉峰这种故作姿态,试图掌握主动权。 「你有什么事?」 「这么多人让你们很麻烦吧?」杨玉峰露出自以为爽朗的笑容说「我可以让人群退走。」 全永丽双手环胸等杨玉峰继续说下去,但杨玉峰却在这里卖关子。 「我不是警察,我也不在意人群要不要退走。」全永丽语音平板几乎没有抑扬顿挫。 全永丽见杨玉峰不愿意说,便转身离开,杨玉峰抓住她的手腕,全永丽反应很快,杨玉峰一感觉到她的挣扎就放手了。 「最近会有大事情。」杨玉峰表情为难,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我是给你消息。」 杨玉峰伸手拦住全永丽「我们常想,我们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什么,我们在社群软体看到什么,现在流行的短影片。」 「书报杂志的阅读体验,说到底还是单向的。」 「但网路阅读不一样,他是双向的,他可以在下面发表意见。」 「唯信製药就像是明明该是火焰窜出的烟雾与热气,一把火烧得树枝爆开,然而尚未死透,正准备好燃烧起来……」 「你们这些政府的走狗! 「你们才是唯信製药的爪牙!」 全永丽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她立刻撇下杨玉峰,那一个瞬间,全永丽认为自己确实听到了什么信号,她连忙找老大,想确认行动。 「分开!分开他们!」 有人在大声发出警告,有人带着哭腔不断劝阻,但保全人员和警察的声音彷彿都传达不到那里。 023. 突然其来的大雨 陈平安惊跳得醒来。 全永丽已经去上班了,她早上有回来换衣服,睡了一个小时又直接去上班了。 陈平安还来不及跟她说那张卡片的事情。 看完那遗弃之桥的烟火秀,陈平安就能感觉到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彷彿有东西正朝她靠近。 陈平安并不天真,她不可能摆脱唯信製药,这份觉悟是刻印在她骨头里面的。 但这一次她不能让唯信製药吃了她,吃了全永丽,吃掉他们现在努力建造的一切。 陈平安起床,她回想自己的脑域开发训练,她详尽的勾勒 全永丽站在卧室的中央只剩下她们在孤岛,兰州市的地界中央,只剩下她们,这让她有一股义无反顾的勇气。 陈平安独自用气炸锅热了麵包,等待咖啡的时候觉得早晨太过安静,所以她打开电脑,用电脑收听电视新闻,气象报导说有低气压移动速度快过预期,所以他们会迎来三天的大雨。 陈平安皱起眉头,大雨会让很多证据直接被冲刷掉。 一大早是室外拍摄,然而过了中午,天空就突然面目全非,摄影助理对突如其来的大雨难以接受,他仰望天空频频咒骂,「下雨了!该死!偏偏在这时候下雨!」 摄影助理气愤的用脚踏着地面,大家分别急切的抢救器材,把器材搬进遮雨棚下面。 「隔壁有超市有爱心雨伞。」 陈平安跟着同事进入隔壁大楼一楼的超市,林景寿也跟着走出来,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呆滞地看着天空,彷彿他要花好几秒才能分辨出空气中的水是雨。 陈平安并不想碰到林景寿,所以她随意的抽了一把伞,然后快速走出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差点让她握不住伞,一时惊呼了一声,林景寿听到她的声音看了过来,并且一箭步踏出门外, 林景寿看到陈平安眼睛一亮,就像是碰到老朋友似的。 陈平安躲开林景寿的计画完全失败,但她一时间被雨水困住,她的眼睛被雨水糊住,而且她手机突然响了,陈平安只能往屋簷移动,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边打着伞一边拿起手机看,所以没能及时拒绝林景寿的靠近。 「这伞也太破了。」林景寿躲进陈平安的伞下,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雨水从帽沿滚滚落下,匯成一条细河沿着他的黑色棒球外套往流淌。 「这雨真的好大。」 「嗯。」陈平安含糊其辞,她不想搭理林景寿。 一阵风又再次袭来,这次差点把林景寿的帽子捲起,他及时压住自己的头顶,「这雨下的也太急了。」 「我们要下班了吗?」陈平安语气难掩着急。 「这天气也没办法拍。」林景寿低头着陈平安「怎么?我没看过你这么急着下班?女朋友找人?」 陈平安默认的点点头。 林景寿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陈平安略感惊悚的瞪大眼睛。 而林景寿则有些被冒犯到的感觉,「你什么态度?大概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结婚了!」 「就,很想给她幸福。」陈平安也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具体的答案「想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哇。」林景寿惊呼。 「干嘛?」陈平安被林景寿过度的反应给弄得不自在。 「我第一次觉得羡慕别人。」 024. 探班的陈平安 陈平安心不在焉的察看手机,没有接林景寿的话。 「你女朋友?」林景寿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八卦。 「对,我女朋友。」陈平安不想多做解释,立刻扭向林景寿问道「老闆,你能载我一趟吗?我现在需要去遗弃之岛。」 「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朋友在遗弃之岛工作,今天有抗议民眾发生衝突,她受伤了。」 「她......」陈平安还想讲清楚,林景寿已经准备离开了。 「走啊。」林景寿大步的朝前走,连伞都不撑了「快点快点,我送你回去。」 陈平安坐在副驾驶座,双手无处安放的搭自己的包包上,因为太尷尬了,而整个人贴在窗边看着窗外想避免交谈。 「遗弃之岛啊。」林景寿自顾自说起来「你看新闻了吧?」 「什么?」 「兰州河那个。」 「看到了。」 「怎么样?会不会害怕?」林景寿挑眉道「对了,你女朋友在那里工作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消息。」陈平安淡淡的回道「只要房子盖起来我就不害怕。」 「你有消息吗?」陈平安知道林景寿消息很灵通。 林景寿勾起唇角,顿了一下,「当年唯信製药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平安看着林景寿,听他继续说下去。 「唯信製药可不是单纯因为污染才被勒令整个封岛的,没有那么简单。」 「那是为什么?」陈平安当了个好听眾问道。 「我没有证据。」林景寿先做了一个铺成,「但听说,是因为他们做了非法的实验。」 陈平安露出一抹笑容掩饰内心的想法。 林景寿点点头,像是想言尽于此。 「这一次唯信製药敢回来,肯定是有信心。」林景寿又亡羊补牢的道「因为你是我员工,所以我才说的啊,」 「我不看好市政府能斗过唯信製药。」 「为什么?」陈平安问道「这么久过去了,唯信製药想要反击不早该反击了吗?」 「非法实验的证据。」林景寿说「我猜警察一直没能找到最关键的证据。」 「唯信製药趁这个时候回来了。」 「让人不得不多想。」 陈平安在兰州桥下车,林景寿帮她撑伞,提议要陪她进去,但陈平安拒绝。 全永丽和黄皓宇两人结伴出来接陈平安,看到全永丽额头上鲜红的伤口,陈平安一下心揪紧。 全永丽直接看到了林景寿,她向林景寿投以询问的表情。 「老闆谢谢你。」陈平安对林景寿道谢,并对着全永丽说「我老闆载我来的。」 「谢谢。」全永丽跟着说道。 「我从陈平安那里听了很多你们的事情。」林景寿非常字来熟「我第一次听到陈平安结婚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 陈平安维持礼貌的笑容,但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聊天,她只想确认全永丽的伤势。 「想见到你很久了!只是今天不合适多聊。」林景寿略感遗憾的说「好啦,不打扰你们,好好保重啊!」 「你怎么样?」林景寿一走,陈平安就抓着全永丽的手着急的问道。 全永丽举手想接过雨伞「没什么事情。」 「你受伤了,雨伞我撑就好。」陈平安拦住全永丽的手,勾住全永丽的手臂把她带进自己的伞下。 全永丽意外的看着陈平安难得的强势,如同隐形的猛兽的热流让她呼吸一瞬间有些恍惚。 「走吧,不要淋雨。」陈平安拉拉全永丽的手,这才让她回过神。 全永丽带着陈平安进了他们休息室。 025. 养伤 抗议民眾失控了,大部分的血似乎从额头的伤口流出,陈平安用袖子把伤口压紧,狠狠盯着旁边毫无作为的黄皓宇。 「啊,你是谁啊!这么没礼貌!」黄皓宇不满意。 「你嫂子。」全永丽冷冷的说。 黄皓宇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用毛巾吧!」黄皓宇唯唯诺诺的递上毛巾。 陈平安拿起矿泉水,把毛巾放到冷水下冲洗,再次覆盖上全永丽额角的伤口。 「没什么大事。就叫你不要过来。」全永丽故作轻松的说。 陈平板着脸,不发一语。 「真的没事,他们不可能伤到我。」全永丽小声呢喃道「你应该看看对方......」 「姐,你还说!你把对方打到送医院了!」黄皓宇一听便再也忍不住「你被勒令停职了!」 陈平安把双手放下,冷静的看着「你以为你天下无敌?」 「差不多?」全永丽本来自信的回答,但看到陈平安的眼睛,瞬间锁扣了她的喉咙。 全永丽额头漫出点点汗珠,双眼不安的骨碌碌转动,怯生生的答道「我不用去医院。」 「姐,你被砸到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说不定有脑症盪。」黄皓宇不赞同的搭话。 陈平安则问道「有ok绷吗?」 黄皓宇转身从急救箱拿ok绷给陈平安。 全永丽打算说点话填填空气「你怎么来的?」 「我老闆载我的。」虽然是废话但陈平安还是陪全永丽说了。 陈平安把ok绷贴上,然后抓住全永丽的肩膀「我们回家吧。」 「对啊!姐,老闆已经让你回家了!你赶快回去吧!」 * 回到家后,全永丽脱掉上衣,陈平安后退了一步。 全永丽的上半身,陈平安才知道自己狭隘的想了全永丽不喜欢女性外衣服的原因。 她赤裸的身体、后背、腰侧,腹部和胸膛都布满了疤痕,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有些是划伤,有些是刀伤、烫伤。 「这是训练吗?」陈平安一动也不动,连呼吸也不敢发出声音,像是这样就会牵引全永丽的伤口。 「当然,我们是人体开发的。」全永丽自豪的说。 陈平安用手指压在全永丽皮肤下方而现在有一个刚形成的清红色瘀青「这里会痛吗?」 全永丽沉静下来,「会。」 陈平安感觉自己在用力一点,这颗心脏就会被她戳破。 全永丽不自在的别过身子「只是被人从后面撞击。」 「我现在没事了。」 陈平安严肃的说「你可能会有脑震盪的危险。」 全永丽摸了摸脸颊,手指靠近额角上的伤口时,全永丽痛得皱起脸来。「我吃点止痛药就好了。」 陈平安感觉全永丽的疼痛彷彿辐射到她身上似的。 全永丽换上一见乾净的棉衫,在陈平安的协助下熟练的换好贴布。 「你很常受伤。」陈平安在一旁静静的说。 「难免。」 全永丽拿了一瓶果汁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和沙发的阴影融为一体,就像一颗石头班静止不动,见陈平安异常的安静便说「我们做的是第一线的工作。」 「我不该暴怒的。」全永丽懊恼的推推自己的头。 陈平安看全永丽但全永丽提了一次就不想聊这个。 「你跟你老闆在聊什么?」全永丽改问道。 「唯信製药。」陈平安说,「他说他不看好市政府的计画。」 「他说当年唯信製药会被封岛,是因为实验。」 「哈,原来是这样。」全永丽点点头「的确有道理。」 「老闆说这次闹这么大,一定有唯信製药的干涉。」 「我们能怎么办呢?」全永丽声音嘶哑,像是染上重感冒一样「房子会盖起来的,肯定会的。」 全永丽话锋一转,不着边际的说「你今天没做早餐。」 「你根本没在家吃。」陈平安辩解。 「你打赌输!输的人要做一个礼拜的早簪!」全永丽抓到 陈平安的小辫子积极投诉「你这个脑域开发的好像不太聪明。」 「所以我是失败品。」陈平安脱口而出。 「谁不是失败品呢?」全永丽叹气「我原本都忍得很好的。」 陈平安知道全永丽再说她打了人的事情。 「你做得很好了。」陈平安冷冷的问道「对方没死吧?」全永丽笑了「我们好像反派啊。」 「我本来就不在乎别人。」 陈平安盯着全永丽,有那么一刻她想告诉全永丽,这世界她只在乎她。 全永丽笑吟吟的,但感觉不到笑意「我看你老闆满在乎你的。」 「你在开玩笑。」陈平安不思议的瞪大眼睛,光是想这句话就让她起鸡皮疙瘩。 「如果......」全永丽反常的斟酌字眼「如果我们都很正常。」 「你会喜欢你老闆吗?」 陈平安在空中像是挥掉苍蝇那样挥手「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全永丽认真的强调道「我说的是正常的人。你是正常人。」 「哪种正常?」 「我们正常的长大有一对父母和一般人一样上学,读书、上班。」全永丽补充道「没有被当作实验品。」 「很平凡很平凡。」 陈平安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全永丽说得太认真,陈平安嘴唇动了一下,吐出了一点空气,但没有发出声音。 无数的问题和答案如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这个假设太遥远了,她想不出来。 「我先去躺一下。」全永丽突然站起来,陈平安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 026 I COME AND I GO. 陈平安被迫起了个大早,全永丽在旁边不断的拉扯她,因为全永丽被停职了,所以她很间。 「起床!我们去晨跑!」 「晨跑完你可以做早餐!」 陈平安像木偶一样被全永丽推进洗手间梳洗,然后被拉着换运动服。全永丽给陈平安戴了耳机,全永丽说听音乐可以提高身体的表现。 但陈平安根本没连结音乐软体,她一边尝是接收蓝芽一边问道「你听什么音乐?」 「我没听。」全永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陈平安把耳机拿下来,「那你还叫我听?」 「我的身体机能够好了。」全永丽只差没说下半句。 「我纯粹是要做晨跑者。不让人打扰我。」 「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不需要音乐假装很忙。」 她们跑过车道外的人行道,儘管全永丽配合陈平安的步调跑得很慢,但陈平安还是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细枝般随风颤抖,胸口剧烈的起伏, 「跑起来!不要停!」全永丽一手搭在陈平安的后背,她们继续往右侧跑朝着社区跑了一圈,陈平安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最终她们跑到了公园口,陈平安扶着水泥矮墙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全永丽在她旁边原地跑着,陈平安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你再去跑吧!我在这里等你。」 全永丽点点头,像一支火箭飞快的跑远。 陈平安缓过来后觉得无聊,便拿出手机播放音乐。 陈平安随机随了本日推荐,是一首西洋曲子,轻快重复着「icomeandigo.」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慢慢呼气。她听得好仔细,人体内部的声音是这样的,首先不可忽视的当然是心脏,心脏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在跳动。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超负荷的在跳动,她会不会还没有因为脑癌而死,却死于心脏病发? 「你在听什么?」全永丽突然出现在身侧,并且抢走一支耳机。 碧色的天空下,壮阔的蓝色彷彿能把全永丽整个人吞下,晨间的气味是陌生的温暖岩石、阳光和树叶的味道,这些是陈平安过去十年不曾感受的。 陈平安看着全永丽的侧脸,「icomeandigo.」 * 全永丽走进厨房,从橱柜拿出单柄的平底锅,那是陈平安不知道的收纳地,才几天的时间全永丽已经完全拿捏了陈平安的厨房。全永丽非常流畅的把锅子放在炉子的左侧、开火,然后又走到冰箱拿了鸡蛋。 她又从哪里爬出一个不銹钢盆,把麵粉、糖和鸡蛋,牛奶混合再一起,再放一匙果酱进去搅拌。 「快点来帮忙!这是你的工作!」全永丽催促道。 「我不会。」陈平安非常光棍的说。 陈平安像是看魔术一样,看着全永丽用勺子将麵糊舀起来放进平底锅里,然后把铲子递给陈平安,「给你翻面。」 陈平安接过铲子,十分紧张的问道「可以翻动了吗?」 「别动!」 「要等麵皮开始冒泡才可以!」 陈平安举着锅铲,等到松饼开始吱吱冒泡才赶紧翻面。 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和全永丽这样处饭给彼此吃,她喜欢两人在厨房的亲密感。 彷彿她们是一个组合,全永丽掌火炉的时候,她切菜或者准备碗盘、餐具,两人共同参与的另一种革命情感。 「icomeandigo.」 全永丽不知不觉哼起曲子。 陈平安觉得好笑的问道「你喜欢这首歌?」 「就很洗脑啊!」 全永丽因为想要抑制不安而感觉神情疲惫,现在感觉人亮了几度。 「你哪来的果酱?」陈平安又问道,她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厨房了。 「买的。」全永丽白了她一眼回道。 「你真的很喜欢吃甜的。」 整个房子飘满奶油和松饼的香味,陈平安告诉自己这是真实的,她和全永丽都是存在的。 027. 暗涌 全永丽虽然停职了,早上还是去遗弃之岛匯报这几天的工作,完成文书作业也想探听她的处分。 「姐你好点了吗?」黄皓宇一看到全永丽便关心的问道。 「一点小伤而已。」全永丽酷酷的回道。 「我看嫂子很紧张啊」黄皓宇贱兮兮的说,全永丽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他。 「你竟然主动跟嫂子说,真的意外啊!」 全永丽愣了一下,她受伤通常都隐而不发,毕竟她要跟谁说呢?谁会想知道她受伤了呢?为什么要说呢?不会有人心疼她的。 黄皓宇一边缩着脖子一边不怕死的继续问道「姐你说要结婚,你怎么没说你是和女生结婚啊?」 「有差吗?」全永丽睨着眼看他。 「如果是你挺合理的。」黄皓宇自问自答「就是还是好奇嘛!」 「为什么?」 「我想像不出来什么男生适合你啊!」黄皓宇诚实的说「但嫂子就很适合你。」 全永丽难掩愉悦,却又嘴硬的追问「哪里适合呢?」 「你会怕她!」 全永丽一拳打在黄皓宇的肩膀上。 「哎哟!」黄皓宇痛得跳起来「姐!你还在停职!你不可以使用暴力!」 「今天示威的人怎么那么少?」全永丽一边拿着文书报告一边问道「放弃了吗?」 一名同事回说「听说他们都生病了。」 「这么凑巧?」黄皓宇幸灾乐祸的说。 「这很不正常。」同事皱起眉头,「前几天才有化学物质倾倒在河边,今天就有人生病了,而且还是一群人。」 黄皓宇立刻摀住口鼻,惊慌的左右看「这里还安全吗?是不是有什么化学物质?」 「不知道。」同事很光棍的耸耸肩, 「你有保险。」全永丽淡淡的安慰道。 「队长,你都不怕吗?」黄皓宇不安地问道。 「怕啊。」 「我还想活下去呢。」全永丽用手挠了挠额头尚未结痂的伤疤,很安静的说。 黄皓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感觉沉厚。 * 全永丽去公司报告事发的状况后就回家了,意外看到陈平安还在家。 「你也被停职了吗?」全永丽扬眉。 「老闆说先等通知,地点要改。」陈平安正坐在客厅用电脑修图。 「今天示威者很多都生病了。」全永丽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陈平安点点头,「我看新闻医院现在快负荷不了了。」 「你怎么看?难道真的有病毒?」全永丽看起来很沮丧「这下可麻烦了。」 陈平安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去拍摄,也有人生病。」 「遗弃之岛是不是真的不能住人?」 「会不会只是流感?」陈平安很理性的分析道「可能聚集多人,示威抗议者又情绪激动,可能吃到彼此的飞沫了。」 「希望是。」 「你注意点别感冒了。」 「我从小到大都不感冒的。」全永丽得意洋洋的说。 「啊,是啊。」陈平安轻笑,「我竟然忘记了。」 全永丽也笑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很平凡。 陈平安「我要出门了。」 「我送你吧。」全永丽说话停了下来,因为她被停职,所以她的车子也被收回去了。「或许我该买台车。」 「你会復职的。」陈平安拍拍全永丽的肩膀安慰道。 028. 陈平安与老闆的美术馆 陈平安到公司后才发现,竟然只有她上班。 「全公司只剩下你了。」林景寿说,打破陈平安仅存的希望。 「陈平安!」林景寿粗着嗓子叫唤道。 「陪我去看展。」林景寿一边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催促陈平安离开座位「美术馆的世纪摄影展。」 「展览不是还没开始吗?」陈平安抱起包包当作救生圈般,尝试质疑道。 「特别拜託朋友让我进去,我们算是工作人员。」 「所以里面只会有我们。」林景寿眨眨眼,他那魁武的身材配上那样调皮的眼神,很多女孩子都吃他这一套,除了陈平安。 林景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他长得很高,留着个性的平头,看起来很强硬,但其实是很细心的男人。 十八岁就自己出来半工半读,林景寿是她遇过最好的老闆。但是陈平安一点都不想和他两个人单独相处。 「走啦!陈平安动作快一点!」 陈平安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林景寿走。 * 林景寿一脸嫌弃的从自动贩卖机的出口掏出罐装咖啡,虽然满脸嫌弃还是咕嚕咕嚕的喝起来。 陈平安则环顾四周,电影片段製成大型海报散落在展场入口,好意外看到电影『悬掛』在墙上,跟绘画跟摄影一样。 「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林景寿再次热烈的盯着海报。 陈平安很诚实的点点头。 「这样跟在电影院看电影完全不一样吧!」林景寿目光炯炯的说。 「我在家看电影。」陈平安冷淡的说。 「好的,年轻人,线上串流是吧!」林景寿没有被打击到。「在电影院,或者在你电脑前,我们是当看到影片在动态影像中呈现,人家说看恐怖片不听声音就没那么恐怖,声音、画面与人都是缺一不可。」 「因为我们是边走边看得,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位置。」 「你看,展场中,因为动线不完全的限制,我们不会照规矩的去看,就像是没有特地方向的间逛,这意味着,怎么说呢!就像是我们在散步!」 「这和电影叙事的初衷完全不一样,他希望我们接续着看下去,但这样完全是拼图的!」 「这样完全不『接续』!」 「喔。」陈平安没有想那么多,「我觉得突出一些片段让电影影像更尖锐。」 林景寿大力地叫了一下「对!」 「我一直觉得你很感性,但平安你感觉一直在逼自己理性。」 陈平安没有答腔。没有兴趣和老闆谈心。 「有必要特意放大影印这些电影吗?」林景寿是陈平安的老闆,她心安理得求问道「现在展览可以设置小投影间,直接放电影片段不是更好吗?」 「我们玩摄影的,我们凝结时间。」林景寿很高兴陈平安问了问题,「摄影凝结某些表面,而电影摘取某些片段,就像是你一个传记电影,绝对不可能把一个人的一生全部呈现,他会进行剪辑对吧?」 「摄影和电影之间有一种衔接鍊。」 「所以我们来干嘛?」陈平安一点都没有被林景寿的艺术渲染,十分没情调的插嘴道。 「来帮这些电影拍照,拍摄展场。」 029. 动盪与记忆。 由于全永丽被停职,她去了市政府询问遗弃之岛的进度。 热兰城是旅游大城,西区的环中东路上有一整排的樱花道,每年的冬季总是挤满赏樱花的人。 如果住在市中心,可以听到大型机具动工的声音,有盖不完的饭店,远远赶不上来朝圣的观光客,疫情前,新的饭店来不及旅客的爆量。整个城市都闹哄哄的,和遗弃之岛相比之下就更加明显。 然而今天却静悄悄的,疑似从遗弃之岛传播开来的病毒开始在城里肆虐。 「你们看新闻了吗?是一种新型的病毒,都已经公布紧急疫情警告了!」 「当然看到了!传染力极强!」 「怀疑是遗弃之岛那边有毒物质洩漏了!大家能不出门先不要出门!」 「热兰市现在已经旅游警告的城市了!」 「现在要控制进出入了。」 「要封城了吗?」 全永丽还记得她十五岁从遗弃之岛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来到另外一个世界。热兰市根本不够住。 人潮像是巨浪一样把我淹没。而现在,就几天的时间,西区简直像是鬼城。一点声音都没有。 「现在遗弃之岛的计画需要经过市议会开会。」柜台小姐十分尽责的答道「这几天因为疫情的关係市议会休会。」 「全队长!」杨玉峰大力挥手大步朝她走来。 全永丽一时愕然直接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市政府请我来说明环保协会的立场。」杨玉峰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全永丽镇定下来,敷衍的道「不是政府请我来的。」 杨玉峰看着她手里的文件「你在等遗弃之岛的消息吗?」 全永丽没有回答,转身就想走。 杨玉峰却跳到她的眼前,像一隻孔雀开屏般扰人「找个地方我给你说啊!」 「快中午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 「一起吃饭吗?」 全永丽拒绝的话在嘴边,杨玉峰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先别急着拒绝。」杨玉峰把手搭在全永丽的肩膀上「你现在到处都得不到消息,说不定我有消息。」 全永丽努力阻止自己暴力因子,她最后止是甩掉杨玉峰的手,如果她想,她可以像给杨玉峰一个过肩摔,但那样就太超过了。 她还在停职期间,她不能惹麻烦。 * 陈平安隔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和林景寿相对而坐。小吃摊上的台湾啤酒酒罐两排开,就像是两个门神。 桌面上摆着黑白切和滷牛腱,烤香肠。 林景寿蜷着身子吃着烤香肠,还不忘时不时给自己添上点酒。「你怎么不喝?」 「我不喝酒。」 「那快点吃!」林景寿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我点了很多!赶快帮忙吃啊!」 陈平安拿起碗筷,觉得十分稀奇的看了林景寿一眼。 「怎么?」林景寿注意到她的目光,「你不吃这些吗?」 「吃的。」陈平安想了想还是问了「我只是意外你会吃这个。」 林景寿哑然失笑,「你以为我会带你去吃西餐吗?」 「是你会吃西餐。」陈平安强调道,她不需要也不想要林景寿带她去正式甚至浪漫的餐厅,这太噁心了。 「如果你是一般的女孩子我就会带你去吃西餐。」林景寿笑嘻嘻的说。 陈平安扬眉,这几天她听了好多次所谓的一般人。 「我不是说你不是女生。」林景寿补充道「我是说你喜欢女生而且还结婚了。」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自在。」 陈平安接受这个答案,以林景寿的条件,他要有一个异性纯友人是比较困难的吧。 「今天看完展怎么样?」林景寿又把话题转回 「用看画的方式来看电影。」陈平安侃侃而谈,林景寿给她指导后,她就有新的视角,「今天看到影片的构成电影镜头自行运转在我们眼前,然而我们是用看画的视角, 但是这样我们的生命变是如是背景声音与有意识的生命之外。」 「虚构的故事叠合。」 「很有趣。」 「陈平安,你时么时候再拍拍照?」林景寿期待的看着陈平安。 「我拍过啊。」陈平安吃了一口菜「拍不好。」 「你有一双好的眼睛,你快点再开始拍照!」林景寿莫名的对陈平安很有信心似的「今天我们看到一百年前的照片,他们留下当年的氛围,就算摄影师死掉了,他们也留下了当时他们眼中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你眼里的世界吧!陈平安!」 030. 杨玉峰的预言 「噹───」 全永丽好半晌才回过神,不看盯着朝看,她没想到杨玉峰竟然带她来庙里吃饭。 「没想到可以听到寺院的鐘声吧。」杨玉峰得意洋洋的说「这个京都市风格的寺院因为很小,平常如果很多人,几乎都会被噪音给淹没,旁边有间咖啡厅是非常受欢迎的观光景点喔!」 全永丽不发一语的跟着杨玉峰爬上缓和的坡道,山路对全永丽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她喜欢施加给身体的压力,她走得很愜意莫名的有一种越来越接近神的感觉。 走到门口,视野开阔,一颗硕大的石头在路边。 「这是祈雨石碑。」杨玉峰像是一位导游般介绍道「如果敲这个雨石就会下雨,晴石就会放晴。」 杨玉峰看起来兴致勃勃。 「你不是学科学的吗?」全永丽就是看不惯杨玉峰开心的样子。 「我对这种神秘力量很感兴趣啊!」杨玉峰停下脚步,向是为了确认全永丽在听她说话,「比如说你。」 「我是神祕的力量吗?」全永丽淡然的回道。 「你很神祕啊!」杨玉峰「全家保全,你又姓全,但你又衝在第一线。」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全永丽没有告诉入杨玉峰她只是养女,如果杨玉峰真的调查她,这点资讯她应该随便都能找出来。 「快点走。」全永丽现在只想得到遗弃之岛的消息。 这是一间在庙隔壁的咖啡厅,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咖啡厅内,这间咖啡厅连同他们只有五组客人,最近一直呼吁避免再公共场合进食。 「要做窗边吗?」杨玉峰绅士的问道,「不过太阳太大了。」 「可以带着墨镜吃。」全永丽其实满想这么做的,这样就看不到她的眼睛。 杨玉峰最后选了个中间的位置,一坐下,全永丽就问「那天说能让人群退去用的是什么方法?」 杨玉峰没有再打哑谜,「下雨。」 全永丽瞇起眼睛。 「下雨了人就退了。」 「呵。」全永丽认为自己再次落入杨玉峰的话术。 全永丽站起来准备走了。 「想要让遗弃之岛顺利进行开放,就需要让唯信製药受到强烈的阻碍。」杨玉峰言之凿凿的说「我知道遗弃之岛前研究部的研究员去了哪里。」 「我就算知道他们在哪里有什么用?」全永丽双手握在桌上,表露出不耐烦。 「或许可以拿他们跟政府交换什么?」 全永丽不相信杨玉峰无私的想帮助她。「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唯信製药想干嘛。」杨玉峰很快的点完餐「我们也想保护遗弃之岛,我们也害怕唯信製药。」 服务生过来点餐,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待服务生离开,杨玉峰环顾了四周「你看,这次病毒真的没有唯信製药在搞吗?」 「没有证据。」全永丽双手环胸往后靠在椅背上。 「这才可怕。」杨玉峰「太巧合了,故意让你联想到唯信製药,但又没有证据,就让你恐惧。」杨玉峰巧妙地在这话尾巴打住。 「很像唯信製药会做的事情。」全永丽答道。 服务生把餐点送上,全永丽只点了一杯咖啡。 等待杨玉峰吃饭的间隙,全永丽用馀光瞟看杨玉峰。 他大口大口的消灭碗里的白饭,有条不紊的挟起配菜。 全永丽从口袋掏出咖啡钱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我看到一隻麻雀飞向窗户,然后把自己的脖子给撞断了。」杨玉峰停下筷子,「死了。」 「我觉得你们现在就在做这情。」 「我明明警告过你们了。」杨玉峰叹了长长的气「你们没有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快说,想要什么条件就提,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全永丽居高临下的看着杨玉峰。 031. 新情报 他们就像是一场网球比赛的对手,想像一下职业网球选手在等待对方发球。 男子选手,他们的发球时速往往超过两百公里。意味者,对手只有不到半秒的时间可以反应时间,网球场这么大,根本来不及动到正确位置。 所以,选手必须预测球的可能落点,选手不能看球,可是观察对方的肩膀、臀部、和身体的整体倾向。 全永丽不只是男子选手,她比男子选手的发球时速还高。 全永丽说得这么果决,然而杨玉峰依然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双手交叉,两腿自然的勾住椅脚,杨玉峰端着耀虎扬威的模样,全永丽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全永丽!陈平安快死了!」 杨玉峰追了过来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全永丽,下一秒 全永丽力气大得惊人,她一隻胳膊就把杨玉峰拖起来,反手把他推在墙上,一手锁在杨玉峰的喉咙锁得死死的。 「我说过,我没有耐心。」全永丽目光凶狠,她已经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凶性。 杨玉峰的脸色变成紫黑色,他两手乱抓,「快....放手!我说我说。」 全永丽稍微松了松手指,杨玉峰大口喘气,语速飞快,害怕下一秒全永丽再次锁住他的喉咙,「我知道那个唯信製药研究院在做什么。」 「他们还在做人体实验!」 全永丽掐着杨玉峰的的手松开,把他甩在地上。 全永丽全身僵硬,神经彷彿触电一般窜过一阵冷冽。 「这不可能。」全永丽呢喃的抗拒道「他们要去哪里做人体实验!」 杨玉峰一边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劫后馀生的继续说「他们现在明目张胆的利用现成的人,他们不需要再去抓捕或者购买实验体。」 全永丽瞪着杨玉峰,她松了松自己衣服的领口,急促的呼吸和危险的眼神让杨玉峰一股脑儿说着「他现在在一间高中当任校长。」 「全寄宿高中。」 「才短短三年,这三年的升学率飆高。」 「你想到什么了吗?」杨玉峰插嘴一句问道。 「我怎么知道。」全永丽冷酷的回道。 「他们提供一种能提高专注和记忆的药品。」 「这不可能没有副作用。」全永丽质疑「怎么会都没有被发现?」 杨玉峰耸耸肩,他终于站起来,手伸进了口袋,「所以我需要找你合作。」 「你找拿到这种药,我们才有办法让政府去调查。」 「只要扯出后面是唯信製药。」杨玉峰说服道「不管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保育都迎刃而解。」 「这是这间学校和校长的资料。」杨玉峰从口袋掏出一本小笔记本「我能找到的资料都在这里。」 「相信你这次会做出对的选择。」 杨玉峰学乖了,他毫不留恋的走了。 全永丽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闭起眼睛,全永丽似乎被吸入了深渊般,发出无声的惨叫。 「拜託,让这场恶梦结束吧。」全永丽轻声的说。 太阳高高掛在天上,阳光把寺庙周围的石板照得闪闪发光,今天天气非常好,寺庙的气氛一片平静。 全永丽努力让自己回应这里的气氛,她要冷静下来。 想想遗弃之岛的房子,想想陈平安。 手机在口袋震动,是陈平安。 「喂?」 「你晚餐回来吃吗?」陈平安的声音让全永丽找回自己的温度。 「会啊!一起吃。」全永丽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因为我本来应该做早餐的啊......」陈平安唯唯诺诺的说,全永丽轻笑了起来。 「你打算做晚餐来补吗?」 「对啦!」陈平安恼羞成怒。 「好啊。」全永丽提起自己的脚,她该离开了。 她要回家了。 032. 陈平安的晚餐宴。 陈平安放下蒜头丁和奶油,再放虾子下去煎。 她一边看着食谱一边把义大利麵条捞起,分别盛在两个盘子上,她把虾子煮好,也放在旁边。 在桌子里倒油,然后把豆腐放上去,差不多有点焦边,以后翻面继续煎。 有点诡异的组合,但这是网路上说最适合新手的料理, 「嚕嚕嚕──」 陈平安手忙脚落得打开另一个锅子的锅盖,里面是鱼汤,虾壳和鱼肉燉煮。 厨房的长桌,陈平安很细緻的铺上桌布,上面是崭新的瓷器,餐具也都版放好了。 她还买了麵包,放在乡村风格的的麵包篮子。 「我回来了。」全永丽带了一瓶葡萄酒回来「闻起来好想香啊!」 陈平安把义大利麵端上桌,又把海鲜汤放上来「这是马赛鱼汤!」 全永丽打开锅盖,挑挑眉。 陈平安心虚的摸摸鼻子「食谱上是这么写的。」 全永丽不在纠结,帮忙把碗筷放在桌上「铺上桌布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全永丽随兴的把酒倒进酒杯,「我们来做鸡尾酒吧!」全永丽突发奇想的说 「有人用红酒作鸡尾酒吗?」陈平安发出疑问。 「随便加点柠檬汁调成饮料。」全永丽胸有成竹的说, 「听说伏特加和浓缩柠檬汁调製喝起来会像漂白水。」陈平安毫不留情的说。 全永丽不服输的反问「你是喝过漂白水吗?」 陈平安坐了下来,拿起叉子白了全永丽一眼「不用真的去喝过漂白水,才知道漂白水是什么味道。」 全永丽把一块麵包剥开塞进嘴里「光凭想像根本就没意思!」 「你好像小孩子啊。」陈平安感慨的说。 全永丽发挥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问道「为什么大人会比小孩大呢?」 陈平安歪歪头,她尝试接收全永丽的思考逻辑「你指的身材的大小吗?」 「对!」全永丽「有没有那种大人比小孩的体型小的动物?」 陈平安在她无用的脑容量里找到资讯「奇异多指詰蟾。」「当蝌蚪的时候有二十五公分,长大却只有七公分。」 全永丽像是找到同伴般愉悦「啊,我觉得我们人也是这样。」 「越长大越渺小。」 全永丽吃了一口义大利麵,味道意外的不是很糟糕「你不是不煮饭?还可以吃耶!」 「我有一颗大容量的脑袋。」陈平安志得意满。 「我只有满身的力气地方放。」全永丽很丧气的说。 陈平安知道全永丽对于停职没有那么洒脱。 「我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尤其还在要人群里面工作。」 「我有点意外。」陈平安说「我以为你是好恶分明的人,讨厌的东西就不会去碰。」 「更不会去克服。」 「你没说错。」全永丽赞同道「但我喜欢的东西就会拼命去要到。」 「我想要那栋房子。」全永丽气势万钧的说「谁都不能阻止我。」 一瓶葡萄酒让她们不禁微醺。全永丽的脑袋闪过白天的杨玉峰。 「我今天和杨玉峰吃午餐。」 陈平安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烦躁,拿起酒杯喝了好大口「你为什么跟他吃饭?」 「因为他说他有遗弃之岛的消息。」 陈平安对这个理由不陌生,上次杨玉峰也是用遗弃之岛的讯息打动他们。 「问出什么了吗?」陈平安站起来帮自己倒酒,心平气和的发问。 「人体实验还在继续。」 陈平安僵在原地,她一边倒退一边倒抽口气,手上的酒瓶还是倾斜的,直到酒洒了出来陈平安才回过神。 全永丽起身拿了抹布擦拭洒掉的酒,并轻柔的接住陈平安手上的酒瓶放回桌上。 「杨玉峰要我去调查这件事情。」 「他说了奇怪的话。」全永丽说「他说他警告过我们。」 033. 吻。 陈平安走到客厅,在茶几里的几张缴费单中拿出一张卡片。 「我收到这个。」陈平安拿出那张卡片。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全永丽站起来,她震怒的捏着卡片的一角。 陈平安被她吓到了,她防卫性的捏住桌布没有答话。 「这个很严重!谁给你的?」全永丽捏着卡片的一角。 「就掉在我口袋了。」陈平安说「可能是杨玉峰吧。」 「所以是我们去遗弃之岛看那个失火的时候他也在那里!」全永丽气急败坏的来说踱步,「该死!」 「这是警告。」陈平安沉着冷静的说「这是出于善意的警告。」 全永丽气愤的吼叫「表示我们的踪跡都被发现了。」 「杨玉峰能发现,不论他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唯信製药也能发现!」 「只是警告。」陈平安试图安抚全永丽「就像杨玉峰说的,他只是想警告我们唯信製药。」 「全永丽!」陈平安不断「你冷静一点。」 「是你太冷静了!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冷静?你难道都不害怕吗?」全永丽情绪激动难以确切的表达「他们要我们跑──我们要跑去哪里?」 全永丽浑身力气都被抽乾一样,她抓住陈平安的肩膀「我不能失去你。」 「你可以找别人结婚。」陈平安意有所指又难掩悲伤的说「现在不只有我一个倖存者。」 全永丽诚心的盯着陈平安的眼睛说「我只想和你结婚。」 陈平安和全永丽在凝视,彷彿有一世纪这么长,陈平安大胆的捏了捏全永丽的手,一种难以啟齿的情慾蔓延在两人之间,厨房的温热像是参杂了浊气。 「我也只想和你结婚。」陈平安说,并轻轻点了一下全永丽的肩膀。 她们的身体接触不算稀有,但全永丽第一次看到陈平安露出这种笑容,肩膀被陈平安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陈平安好像说了什么。 「我好像醉了。」全永丽低下头。 陈平安笑了,全永丽想,陈平安笑起来好好看啊。 陈平安是如此闪耀,她几乎无法直视陈平安,陈平安凑过去,把手搭在全永丽的肩膀上,她吻住全永丽。 这一吻很笨拙,乾乾的嘴唇擦过去,几乎快错过全永丽的嘴,然而这个吻过后一切都变了,陈平安抚摸全永丽的脸颊,触摸她的下巴尖端,指尖掠过她的嘴唇,然后再次俯身亲吻。 全永丽把陈平安拉进她的怀里,几乎让陈平安凌空而起, 陈平安感到天旋地转,她在全永丽的怀里颤抖,全永丽和陈平安的唇只隔着一个呼吸,陈平安感觉自己的手脚不復存在,她化成了一滩水,她们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彼此交缠。 这肆意的情感让人沉迷,身体的每一寸都感到彼此的肌肤,抱紧,抱得好紧,手指掠过的身体的曲线,探索身体的轮廓,在喉咙间烙下细緻的亲吻。 她们化成了一股电流,原来活着会嗡嗡作响。她们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忘记遗弃之岛,忘记唯信製药。 34. 忠诚与背叛。 全永丽在床上坐起,伸手关掉床头灯后突然意识到她不用上班,所以双手枕在颈后再次躺下。 她竟然睡得这么死,熟睡到如果有人试图走到床边勒死她 会得逞的那种程度,全永丽在品味这种奇怪的感觉,这张床上有两颗枕头,另外一颗空的枕头有明显的压痕,她能感觉到陈平安留下的温度和味道。 在看见希望却体验绝望,是最糟糕的时候,然而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候和陈平安相拥,却像是永恆不过如此。 手机响了。 是老大,说留了一台私家车给她,但现在疫情很严重,叫她不要乱跑。全永丽才在忧愁没有代步工具,老大马上支援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 想了想,全永丽给陈平安发了简讯,告诉陈平安她拿到车,现在要去调查校长,叫她不要担心。 * 全永丽戴上她全罩式耳机,假装是沉迷在音乐听不到外界声音的人,这样就算她盯着一个方向发呆别人也以为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目标人物走到窗边往外下,全永丽赶紧侧身用梁柱挡住视线。外头是热闹的商店街,目标人物很快就下楼。 她要跟踪的人男人今天在路边举着手机在等计程车。 这个男人不该出现在这里,照他的时间表,他应该在八点左右进办公室,虽然他只需要露脸盖盖章。 根据杨玉峰的资料,校长陈志恆和一名继承投资公司的商界女总裁结婚,她的家人全都是董事会的成员,然而没有人喜欢这位丈夫。 陈志恆校长极欲证明自己,所以在三年前特意找了一间寄宿学校当任校长,并且全力衝刺升学率。 陈志恆校长的药品从哪里来?这是全永丽希望透过跟踪找到的的连结,她确信陈志恆需要和製药公司的人接洽,他不可能凭空拿到药品。 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大家都戴着口罩,这让拍照的很困难幸好这个男人戴不住口罩,微微扯下口罩到下巴,全永丽赶紧拍下照片。 跟踪需要技巧,有些人天生有这种本领,全永丽的跟踪技巧并不高超,所以很少分配到这种任务,但庆幸的是陈志恆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所以全永丽有潜在的优势。 陈志恆在一间酒店下车。就算在这里他依然低着头,心不在焉,盯着手机麻木的滑手机,看样子在等人。 直到一名高挑明艳的女性出现。他们牵着手走进酒店。 全永丽她拿出杨玉峰给她的笔记本,上面没有记载这个女人。所以是外遇吗?还真是意外之喜。 全永丽没有跟着进去,她不是来找陈志恆外遇的证据。 所以,忠诚与背叛,如果陈平安找了别的男人或女人呢?如果她厌倦她了呢? 杨玉峰说陈平安快走了是这个意思吧! 他觉得陈平安很快就会离开她?他根本不懂陈平安和她的情感基础,她们是没办法分开的。 真的是讨人厌的男人。 四十分鐘后陈志恆和情妇分别走了出来。 陈志恆再次叫了计程车。 他们开上两旁蓊蓊鬱鬱的大马路,树林绵密数公里的半山腰路,细瘦的公路横穿在其中,窗外的景色彷彿五分鐘都不曾改变。 直到开过一个标示着「亮星高中」的告示牌才停下。 全永丽跟着陈志恆来到亮星高中。 陈志恆来进入亮星高中。看到这所高中全貌,全永丽不禁憋起气。 现在她还不打算进去,今天的跟踪就到这里结束。 这里车流量太少,她会很显眼。亮星高中在半山腰上,全永丽打算到山下的闹区问问这间高中的讯息。 035. 亮星小镇。 亮星小镇首先出现的是加油站,加油站简易塑胶桌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着过大制服的阿姨,她无聊的无所事事的拿着扇子搧风。 「你好。」全永丽端着「我想请问亮星高中在哪里?」 「沿着这条路一直上去就会看到啦!」阿姨语气让人不敢怠慢,像是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亮星高中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全永丽问「我妹妹一直学习不是很好,我最近听说亮星高中很厉害,所以想说来看看。」 阿姨沉默了一秒,对着塑胶桌上的餐盒发呆,餐盒应该是午餐。「亮星高中要成为榜首一定可以考上第一志愿。」 全永丽直盯着阿姨,希望她能说得更多。 「亮星高中有一个加强班,」 「我女儿一直想考进去,但失败了,真的竞争太激烈了,一个班级只有十个人啊!全年级只取十个人!」阿姨愤愤不平的说「我女儿已经很认真了!但考不进去,真的很夸张。」 全永丽轻轻的问道「压力那么大,孩子身体不会出问题吗?」 阿姨露出苦笑「当然还是有,有些同学会上课上到昏倒,他们都睡眠不足,还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吃不下。」 「甚至听说学生跳楼自杀。」 「都挤进了加强班,再撑一下就好了啊。」阿姨十分遗憾的叹道。 全永丽告别加油站着阿姨,继续往下开,由于疫情的缘故,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或许镇上的人口本来也不多的缘故,路过一片绿地,看到一群女高中生时全永丽停下来。 女高中生们铺着一张野餐垫,在阳光下野餐,看起来活泼亮丽。 「你们是亮星高中的学生吗?」全永丽试图挤出她最亲切的笑容。 「你是谁?」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机警的女孩问道,她的脸被太阳晒的红通通的,头发中分,绑着两条辫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亮星高中的学生吗?」 「学校不管我们。」她们防卫性说,「我们班有人染疫,全校停课两天。」 「我们在哪里不关阿姨的事。」辫子女孩充满骄气得说。 这种需要耗费大量克制力的调查行动,让全永丽觉得对自己感到敬佩。大概是她今天心情好,她忍耐到现在,而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全永丽直接说「那你们还敢出来,不怕疫情吗?」 「我们没有染病!」 「你来做什么?」女孩们口气也「你打扰了我们了!」 「我有妹妹学习不好,想帮她打听一所可以帮助她学习的高中。」全永丽不打算多费唇舌,简短的说。 「我想知道亮星高中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有这么高的升学率。」 「考进加强班。」所有人口径一致,没有第二个答案。 回答完,女孩低头玩着他的鞋子,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你们有人是加强班吗?」全永丽环顾女孩们。 「没有。」女孩嘴角微微上扬,做出一丝微笑的表情,但全永丽可不觉得她是在微笑。 036. 老闆的女朋友 陈平安赶在全永丽醒来前出门,虽然很贪恋全永丽的温度,她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所有的时间都停止前进,所有的时间就是现在。 但或许是因为心情大起大落,她的大脑今天特别不受控制,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会被全永丽发现不对劲。 陈平安感觉自己的腿被无形的东西拉扯,她的视野迅速的发黑,她跪坐下来,她背部靠在茶水间冰箱冰冷的镜面上,她很想吐,但她没吃东西,她没东西可以吐。 多们凄凉,如果现在能吐出来多好。她的指间都是冰的,感觉她可以毫不费劲陷入长眠。 陈平安像是具尸体一样睡着了。 「陈平安!」林景寿抓住陈平安的腋下把她抬起来「陈平安!你怎么了?」 「没事。」陈平安惊醒,她费力的撑起自己,一名女子站在门口,陈平安没看过她。 她留着一头时下最流行的精灵系短发,她很漂亮,穿着黑色牛仔裤和蓝色紧身上衣,还有一件防晒外套。 「陈平安,你是睡着了还是昏倒?」林景寿神情很严肃。 「我有点睡眠不足。」陈平安为了让自己的谎话更有说服力,特别说「我熬夜调查遗弃之岛的资料。」 林景寿露出恍然大悟的脸,陈平安趁机和林景寿请半天的假,林景寿很痛快的准假。 陈平安想到去医院取药了。或许该换药了。 走出办公室,突然被刚刚老闆旁边的女人拦住,「你要去哪里?」女子张口就说「我是林景寿的女朋友。」 「老闆有什么事吗?」陈平安以为老闆的女朋友是来传达讯息的。 「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现在要去唯信製药的记者会,你可以当我的摄影师吗?」 「现在?」陈平安愕然的问道。 「对。」女子背着一个常常使用的背包,从里面掏出自己的记者证,上面写着谢明姍记者,新闻记者标准佩佩,肩膀单薄,看起来拿着很重的东西,「我是皇冠报的记者,因为唯信製药这次突然发布记者会,时间太突然了,摄影师赶不过来。」 唯信製药突然的记者会?陈平安脑袋转啊转,「好。」 在热兰市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进行记者会,在往市区的路上车流变得十分缓慢,热兰市虽然处于疫情第一警戒,两旁的路上还是有缩减的道路的工程,让交通陷入停滞。 谢明姍一手捲起外套,又看了看錶。 她的脚放开剎车缓缓前进,越往市中心走,靠近捷运站路面缩窄,人行道变宽的徒步区,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要参加唯信製药的记者会,车流非常缓慢,谢明姍再次看了錶。 「在我们进入工作关係之前,我还是想问。」谢明姍深吸了口气「你和林景寿是什么关係?」她的言语努力克制冒犯,但不是很成功。 「我是他的员工。」陈平安中规中矩的说。 「我是她的未婚妻。」谢明姍再次重声,虽然这次从女朋友升级道未婚妻。 「你好。」陈平安淡定的点点头。 「我想知道他是否有和你除了工作之外的关係?」谢明姍看起来不是很自在,她指手画脚强调自己的立场「我不是要兴师问罪。」 「我是记者,我要调查清楚我嫁的人。」 陈平安理解的点点头,「我们最近才说的话比较多。」 「因为我跟老闆说我结婚了,他突然就对我比较好奇。」 「抱歉,我打扰了。」谢明姍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这是她们见面后,她第一次对陈平安露出微笑。 陈平安看了她一眼,想到林景寿如此了解遗弃之岛,「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你有什么遗弃之岛的情报吗?」 「你为什么遗弃之岛?」 「我和妻子申请了那里的国宅。」 「但最近发生很多事情,我们担心有变动。」 037. 记者会 谢明姍沉吟了一下说,「市长在争取连任,遗弃之岛肯定会尽力拿下来的。」 「那关于唯信製药呢?」陈平安换个角度问道「他们对遗弃之岛有什么打算?」 「这个啊。」谢明姍四两拨千金的回道「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陈平安在脑里飞快的权衡利弊得失,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必须掌握所有可能的资源,她得冒险。 「人体实验。」陈平安暗示道。 「林景寿连这个都跟你说啊。」谢明姍叹口气「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可能就凭空消失吧!」陈平安情不自禁的抬高音量。 「他们寿命都不长。」谢明姍说「不是没有人想追踪他们去向,能追踪到的几乎没多久就死了。」 「自然死亡吗?」「都是。」谢明姍顿了一下说「看起来都是。」 谢明姍把车停进附近的停车场,熄火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指尖不停敲打着方向盘,双眼半闭,项是在专心回想什么,「我会留意有消息就通知你。」谢明姍承诺道。 五星级饭店,天花版是镶饰繁复的花纹,还有宛若镀金的细緻雕刻墙面。 宴会大厅外面摆着一个朴素的看板,上面写着唯信製药。 陈平安跟着谢明姍换到一个识别证进场。 鱼贯入座后,唯信製药的人很快就入场。 唯信製药的发言人形象完美符合大公司菁英的印象,彷彿天生就该扮演这种角色。深色西装配着昏沉沉的领带,他的姿态似乎就在暗示他们是天下的救世主。 双手交叠,努力营造出庄重「我们在这里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次因为th病毒造成危险的疫情,我们唯信製药已经开发出疫苗了。」 全场哗然。 记者争先恐后的发问。 「病毒命名才刚出来,马上就研发出疫苗了?」 「唯信製药有很丰富的疫苗经验,这次很幸运的结合以往的资源做出来的。」 「是全人类的福祉。」 唯信製药的话在陈平安的耳中嗡嗡作响,她努力听清楚唯信製药再说什么。 陈平安目瞪口呆地凝视上方的挑高天花板,彷彿下一秒它就会坠落到她的头上一样。 陈平安在谢明姍的提醒下拍了几张照片,她听不到其他内容。 唯信製药没有给太多发问的机会, 重点就是他们研发出疫苗可以抵抗这次让热兰市陷入危机的病毒,他们现在有疫苗了,欢迎政府来採购。 他们走出宴会厅,陈平安绕过眾人,走下螺旋式的楼梯,那光线未能照到的阴影处,每走一步她都把手上的相机攥的更紧,直到感觉她把相机镶嵌进她掌心。 陈平安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底部,大家都因为震惊聚集大厅里大声喧闹。 舒适的灯光下,红色的地毯消失又回来了,脚下柔软的绒毛毯子,让她感觉飘浮在空气里。 走出记者会,谢明姍和陈平安两人还有点恍惚。 谢明姍感谢她的帮助并要和她告别,陈平安叫住谢明姍,「如果我手边有证据可以揭发一家大公司,要怎么做?」 谢明姍挑挑眉毛,「证据是怎么来的?合法吗?」 陈平安诚实的摇摇头。 「如果不合法,偷的抢的都不行。」 「何不试试看捡到呢?」谢明姍不经意的,彷彿就是天马行空一提道。 「捡到?」陈平安抓住点什么。 谢明姍笑了起来,眼眸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可以。」 038.困境 「各位观眾,晚上好,欢迎收看今晚的新闻报导。我是主播李婷。」 「首先,来自热兰岛的紧急消息。数天前,该岛发生了一起水上爆炸事件,而随后岛上以及热兰市开始爆发不明病毒。目前,疫情正在迅速蔓延,对当地居民和邻近地区构成了严重威胁。 政府已经发布紧急公告,要求所有居民必须佩戴口罩,以防止病毒进一步扩散。同时,卫生部门正在加紧对病毒的研究和控制措施,希望能够迅速找出病毒源头并抑制其传播。 在昨天,一家唯信製药公司召开了紧急记者会,单方面宣布他们已经研製出了一种针对这种不明病毒的疫苗。这一消息引起了广泛关注和争议,许多民眾对此寄予厚望。然而,政府目前正在对该疫苗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进行严格审查,尚未批准其投入使用。 我们将持续关注这一事态的最新进展,并及时向大家报告。请大家保持冷静,遵守政府的防疫措施,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健康。」 「新闻报导说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全永丽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叹气。 陈平安也看了电视一眼,「谢明姍说市长为了选票会努力拿下遗弃之岛。」 「但唯信製药现在掌握着疫苗。」 陈平安把便当拿出来,并转身到厨房拿筷子,今天两人都忙到很晚没有时间煮饭。 昨日旖旎的气氛已经被唯信製药破坏殆尽。 「政府轻易不会得罪他们的。」全永丽接过筷子,狠狠的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这场和唯信製药的狩猎游戏,从有意识开始就被诅咒的她们,像是还不够困难,游戏规则一再改变,他们该如何坚持? 她们靠着彼此来稳定自己的世界运转。 「先说说这个,亮星高中。」陈平安用筷子敲了敲便当盒的盖子「我们目前只有这个突破点,你想到什么?」 陈平安又说,「不可能只有校长一个人能完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全永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不知道那些高中生好讨厌啊!」 「人小鬼大。」 「高中也已经不小了。」 「学校一定有老师帮忙。」全永丽说「那个加强班一个年级只收取十个人,表示每年有三十个实验体。」 「但他们最多也只能追踪三年。」陈平安思考道「以实验来说这个周期太短了吧。」 「我发现大家不会说几乎而是说一定,好像只要进入加强班什么都没问题。」 「可能能在那么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考上第一志愿没有问题。」 「热兰市可不只有一个高中。」 「所以有学生自杀,升学压力太可怕了。」 陈平安细细道来,「就算是有加强记忆力的药,升学压力还是让人难承受,还是加强班的人。」 「现在我们要查清楚陈志恆是怎么给学生吃药的?学生知情吗?还是不知情?」 「学生知情的话还能守住祕密吗?」陈平安很怀疑「我们去找歷年来的榜首?」 「全考到外县市了,去了首都,我觉得我们暂时还是把精力放在亮星高中。」 「这是分给学生的药,或许假装成维他命。」 「但老师一定知情。」 「我们要潜入学校吗?」全永丽问道。 「我们需要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这很困难。」 两人讨论半天也没能讨论出一个满意的计画。 「我们去散散步吧。」陈平安站起来。 039.等我醒来 今天是满月,她们沿着早上慢跑的路走了一圈,没有走得太远。今天朦胧的月光照在脏乱的街头涂鸦墙上都变得美丽,铁栏杆,防盗窗,都笼罩在迷濛的月色中。 陈平安勾住全永丽的胳膊,看着自己的手缠绕在全永丽身上有种满足感。「我们走到公园去吧。」 她们在公园的石墙上瞧着月亮在树梢间露头。 「你记得吗?你说遗弃之岛的房子,可以看到河岸两边的树。」陈平安突发奇想问道「那些会是什么树?」 「橡树榆树,櫸木之类的。」全永丽想到什么就说「木棉吧,人行道最爱种的树种。」 「河面会倒影着树,树叶会飘到水面上。冬天来了的时候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陈平安放任自己作梦,全永丽和陈平安都感到一种沉着的心境,她们在一起,她们刚萌发的情感就像一头害羞的野兽,她们不能谈论牠,否则会吓跑牠的。 所以全永丽和陈平安很有默契的装聋作哑。 路灯上的灯火闪烁了几下,今天的全永丽荡漾一种不寻常的锐气,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的气质。 陈平安朝着夜空的方向垫起脚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全永丽一隻手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 陈平安闭上眼睛,她放松身体让自己随着重力倒向全永丽的手臂里,那里很安全,就像得到护甲一般。 * 全永丽侧身睡着,陈平安伸手,她的手掌靠在全永丽的头上,她额头上的碎发很柔顺,陈平安却睡不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瞳孔扩大到像是世界的黑暗都在她的眼瞳里。 陈平安踩过冰冷的地板,脚步像是梦游者般坚定的走着却意识不清。 她坐在客厅盯着虚无发呆,今天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她不乐观。她以为她已经在变好了。 其实只是因为事情太多让她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关注自己的大脑有颗炸弹。 陈平安了一会,站起来帮自己倒一杯水,而后窝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她倒水的声音惊醒了全永丽。 全永丽靠在墙上,她像是抓到孩子不睡觉的家长,对陈平安露出慎而重之的微笑。 「你睡不着吗?」全永丽靠过来她伸出手捏了捏陈平安赤裸脚心。 陈平安瞳孔微颤,「嗯。」她放下手里的杯子。 「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全永丽提议道,手里拿起遥控,「我们都还没有真正约会过。」 「这样约会的吗?」陈平安被全永丽逗笑了。 「我们能和别人一样吗?」全永丽理直气壮的说。 但她们刷了半天也没有真的想看电影,全永丽换了个提议「那天喝了红酒,今天要不要喝威士忌?」 她拿出一瓶威士忌,导入烈酒专用的厚底玻璃杯。 「我都不知道我家有这个。」陈平安好奇的举着厚底玻璃杯对着头顶的日光灯。 全永丽喝了一口威士忌,陈平安迫不及待的把全永丽的酒杯抢过来,她把酒杯举到嘴边,陈平安注意到印边缘上的水渍,那是全永丽喝过的地方。 她那奇怪的佔有欲出现,明明她们更亲密的行为也都做了,她却依然觉得这样间接接吻让人心跳加速。 威士忌一路灼烧她的胃,她立刻有昏眩的感觉,短短几分鐘她便开始发头晕,但她意识还是清醒的。 「再来一杯!」 全永丽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陈平安深吸口气一口吞下 刷看电影清单结束,一部电影都没看,两杯威士忌酒也跟着下肚后,陈平安开始昏昏欲睡,原来酒精对她的作用还是很明显。 她潜意飘飘盪,她在想她什么时候会死,她在想唯信製药,她在想要怎么潜入亮星高中,她在想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她应该要看到却无法确定,她总是缺了一块拼图。 十分鐘后,客厅开始变得模糊。 「我怎么变成,像是那种给你下药的坏人。」全永丽边抱怨边把陈平安扛回房间, 陈平安爬到被窝里,心怀感激的对着全永丽笑着「你要等我醒来啊,我醒来要看到你啊!」 陈平安对着全永丽喃喃自语。 40. 代价 全永丽盯着陈平安陷入熟睡,她却异常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细想,甚至不怎么思考,她的脑容量大概就跟烈酒酒杯深度差不多。 她没有兴趣讨论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也不想去想解决方法。 她没有馀力去关心别人。 她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在乎的东西,你的选择。 这条路把我们身边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通常,普通人那条路从小时候就开始兴建了,或许有人是父母给她摆在眼前的,有时候走着走着路就断了,又或着路根本通往的不是预期的地方。 她曾经经没有路,唯信製药,遗弃之岛是没有路的。 偶尔,你会迷失在选择中。 那一天她们跑出了路,她前面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所以她继续前进,就算很快的一切都变得好缓滞,宛若没有出口,他们始终被雾气垄罩,然而时续时断的闪光,让她坚持下去。 现在,她只想要帮陈平安点起灯,让一瞬间一切变得明亮可见的。 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 全永丽跟监陈志恆一个礼拜都没有收穫,时间不等人,她决定换个方向。 她调查陈志恆的老婆。 一调查才发现,这间投资公司,财富管理,在父辈那一代其实盈利能力不高,不是特别赚钱,但从陈志恆以姻亲身分加入他们后,他们集团资產直线飆升。 她原本怀疑是内线交易,但她找不出任何问题,她没有时间了,所以她找了老大帮忙。 「我需要这些资料。」全永丽央求道。 老大坐在她的办公桌,望着自己前方整齐的办公桌不为所动。 老大伸手拿起桌上那包放了很久的菸盒,抽出一根,没有徵求全永丽的同意。 打火机的火苗摇曳,老大用力吸了口菸,漫长的一秒,老大最后说话了「他们的竞争对手会突然暴毙身亡。」 「能知道就有四个。」 「就在这几年间。」 「心脏麻痺、心肌梗塞。」 全永丽迅速的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老大开口,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把香菸捏得很紧「你真的要继续吗?」 「你的人生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你不需要去夺回来,你已经拥有了。」 全永丽看着老大觉得自己说这番话太煽情而难为情的扭头,然后猛吸一口菸。 全永丽眨眨眼,这一瞬间让她很动容,她最近是怎么了?好像动不动就想掉眼泪。 「如果......」全永丽站在门口,用一半的门扉盖住自己,老大的菸抽到了尽头了,她把菸捻进乾净的菸灰缸里,动作缓慢,有意拖延。 「如果我有妈妈的话。」 「我妈妈是你,我很幸运。」 041.争吵 老大的话一值徘徊在全永丽的脑里,所以她看着资料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调查那些暴毙的人。 她真该继续调查下去吗?唯信製药是不是比她们想得更残忍? 那种残忍不是在想像中的,而是真实的发生。 如果招来危险让陈平安受伤怎么办? 她那执着于一个『家』真的可以带给陈平安幸福吗?还是这根本是一个错误呢?她能承担这个错误的代价吗? 「你在挑什么挑那么久!」全永丽回到家,看陈平安把一袋咖啡豆倒在烤盘上,一颗一颗捡起来看。 陈平安最近很常待在家里远端上班,所以中午还待在家。 「我在挑豆子。」陈平安说「「我在挑劣质的混豆,帮助我专心。」 「我在想要怎么去亮星高中,我们都不是高中生的年龄,也没有教师执照,好吧,我第一次觉得有点后悔没有往上念书,明明只要我想应该可以念得很好。」 陈平安发现自己讲了一大串,但全永丽都没有插嘴,便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不直接买不需要挑豆子的咖啡豆?」全永丽反常的询问起无关紧要的咖啡豆,显得顾左右而言他。 陈平安觉得纳闷,但还是回答「没钱买精品豆。」 「正确的说是奎克豆,是一种瑕疵豆,如果就这样磨了泡会有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买了麵包,要不要吃?」全永丽打开装着麵包的纸袋问道。 陈平安摇摇头。 全永丽一边咬着麵包,眼睛随着陈平安的动作「什么味道?」 陈平安偏头想了一下,脑中忖度该怎么把一种味道转换成另一种味道「花生壳?」 「花生很香!」 全永丽无法解读陈平安的表情,但她笑了出来,她拆开另一个麵包凑到陈平安面前。 「你又不吃饭。」全永丽不赞同的皱起眉头,「你就喝咖啡?」 陈平安笑着想打马虎眼。 全永丽盯着陈平安把麵包吃掉,然后说「杨玉峰打电话给我。」 陈平安停下动作。「他要干嘛?」 「他问我调查进度。」 「他说他可以用环保团体声请卫生辅导,我们可以跟他一起进去亮星高中。」 陈平安她只是点点头,装出一副超然的样子,「话说杨玉峰......」 「听起来他想追你。」陈平安把豆子装好,好整以暇的靠在冰箱上。 全永丽差点把嘴边的麵包给吐出来,「我觉他只是觉得我很意外。他跟说过,他觉得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男人和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对他人感到好奇才能发展出恋情。」陈平安嗤之以鼻。 全永丽双手拂过裤面,把她的麵包屑捡起来,挤出一句话,「别开玩笑,他只是觉得我很神祕。」 「嗯哼。」 全永丽不安的拂着不存在任何灰尘的裤子,她坐如针毡,「他那个我说不上来,他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什么。」 「得到你啊!」陈平安冷冷的说。 全永丽耐住性子「不是这个。」 全永丽摇摇头,「他就像是你的这个劣质豆,他是来装熟的。」 「杨玉峰有他的目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也要留意这点。」陈平安总算放过全永丽,「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准备。」 「我觉得你是对的。」全永丽不假思索的附和道。 陈平安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们要跟他合作吗?」 「或许,我们不用着急。」全永丽观察陈平安的脸色。 「你不想要房子了?还是不怕唯信製药了?」陈平安劈头就问。 「我想要房子,但我们不一定要在遗弃之岛了。」全永丽说「老大跟我说,我不用去证明我是自由的。」 陈平安突然就爆发了,「你想要跟我分手?」 「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遗弃之岛的房子就不需要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潜意识是这么想的。」陈平安双手往上一甩「事情变麻烦了,你想要逃走了。」 全永丽尽力安抚,但陈平安越说越过分,「陈平安你这样讲不公平!」 「当初的我和现在不一样了,遗弃之岛的房子不是非要不可!」 「是必要的!我们一定要拿到那栋房子!」 「我们需要遗弃之岛房子!我不会放弃的!」陈平安逕自走进房间,留给全永丽难以解释的落寞的背影。 042.关于爱情 黄皓宇一进小店,全永丽直接在他面前放上一瓶烧酒, 热情的让黄皓宇觉得害怕,「喝!」 「姐,你是喝了多少?」 全永丽向黄皓宇挥挥手致意,沉默的点头回应。 黄皓宇夹起桌上的小菜吃,看着对桌上全永丽一股劲只知道喝酒,全永丽一屁股坐在那饱经风霜的塑胶椅子上,因为喝酒不能把持住中心,让椅子发出哀嚎般喳喳声。 「姐你怎么了?和嫂子吵架了吗?」 全永丽重重的把酒瓶放在桌上,黄皓宇被声音吓得跳了起来。 「姐,你轻一点......」黄皓宇语气打颤,很怕全永丽把小店给掀了。 「你惹嫂子生气了?」 全永丽抬眼看了黄皓宇一眼,委屈巴巴的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这很正常~吵架好啊!」黄皓宇才刚松懈下来,全永丽又一拳头捶在桌上「吵架不好!」 黄皓宇伸手在胸口安抚自己,「对,吵架不好。」 「你们为什么吵架?」黄皓宇用拳头按压在自己的眉间「其实呢,两个人相处在一起哪能没有点摩擦啊?完全不摩擦表示谁都没有说出真心话啊!你们这样是好事啊!但是吵架完就要和好!」 黄皓宇看全永丽那样,突然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感慨 「这就是爱情,姐!」 「爱情让世界运转,爱情是盲目的!」 「爱情?」全永丽卡在这个词上面。她没有想过这些,她就是很简单的想和陈平安生活,想和陈平安一辈子。 对,如果这就是爱情,的确是爱情让她的世界运转,她需要陈平安。 全永丽以前觉得爱情是一个很轻浮的字眼,像是超市打折的情人节巧克力,上面贴上一张标准模板印刷的卡片,写着情人节快乐。所以她不觉得爱情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然而现在,全永丽发觉那些陈词滥调是对的,她明晰的感觉到她对陈平安的感情,或许已经很久很久了,只是她从来不去想,她知道自己对陈平安来说是特别的,这点 全永丽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难过,她和陈平安吵架了,她感觉这就是世界末日。 看见全永丽肉眼可见的萎靡,黄皓宇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姐,我教你,你等等买点礼物回去道歉啊!一定要道歉!」 「我又没做错!」全永丽气呼呼的说「我是在担心她!我觉得这样很危险!我在为她考虑耶!陈平安完全没有懂我的心!」 「对对对,这就是嫂子不对了!不领情!」 「你不能说她坏话!」 「......对对对。」 黄皓宇把全永丽的酒杯给抢下来,「姐,你别喝了。」 * 陈平安透过透明塑胶遮风布看到她,而她看不见她。 是变成小店里那不曾擦拭过的招财猫。 陈平安凝视着一动也不动的全永丽,整个世界都彷彿停滞下来。 全永丽坐着,闷头喝酒不说话,像是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目光空洞,彷彿住在虚无里面。 「嫂子,你总算来了。」黄皓宇扎扎实实的松了口气。 陈平安礼貌的问候道「黄皓宇先生。」 「嫂子叫我名字就好。」 全永丽为了表示她还在生气,她先站起来走到了小店门外,但乖乖站在那里没有跑走。 陈平安看着全永丽的身影,「我想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个人。」陈平安对黄皓宇说「我会付钱的。」 黄皓宇摆摆手,「什么人?」 「杨玉峰。」陈平安解释道「他一直接近我们但我们不明白他的目的,可以帮我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吗?」 「好,我一定会尽全力!」 043. 外头的气温很舒适,天空很清朗,暮靄的映照下,一切变得很梦幻。 运送货物的小卡车一辆接着一辆经过,大概是乘载太重,车声发出喀啦喀啦让人不安的声音,引发的风震吹着全永丽的头发。她站在小吃店的摊位前,整个人动也不动,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巷子的尽头。 陈平安跟着黄皓宇走出店哩,黄皓宇和她们告别。 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相对无言,随意找了个方向往前走。 小径里的老旧地砖已经些飘浮起来。 陈平安擦拭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尽全力思考,全永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不再积极想要遗弃之岛的房子? 因为疫情严峻,以往热闹巷弄变得杳无人烟,只停放辆老旧的黑色轿车,因为还离的很远,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逕自往前走。 但走了五分鐘左右,陈平安还在构思如何打破沉默,全永丽突然拉住陈平安的手,陈平安才发现车子跟了上来。 这辆随即跟上来的黑色轿车没有按喇叭,车窗也没有摇下来,陈平安和全永丽两人停下脚步,靠到路边想让路给车子先走,车子停了一下,在靠近他们的几公尺位置停了下来。 那辆车竟不动,就堵在那里,让人发毛。 「我会保护你的。」全永丽的声音很沙哑,她喝了太多酒,但她依然让陈平安感到可靠。 陈平安顽皮的戳了戳全永丽的侧腹,小声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记你刚才喝了多少酒?」 「别小看我!」全永丽捲起自己不存在的袖子,一副就要上前去打架的样子。 陈平安赶紧把她拉回来, 「我不能让你独自对抗唯信製药。」陈平安率先说。「如果我们现在不能先打败唯信製药,之后就是唯信製药处理我们。」 「有你在我不是一个人。」全永丽不满的抗议道。 「我们要趁唯信製药还在摇摇欲坠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陈平安口气兇狠的说。 「他从来没有摇摇欲坠,他一直都是庞然大物。」全永丽反驳道。 车上的人终于下来了,是一个把头发梳到眉毛上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疲倦,穿着一件褪色、尺寸过大的外套,熟门熟入的走进一家店里。 「你害怕了。」陈平安声音缓慢,像是害怕被第三人听见般。 「对,我害怕了。」全永丽承认「我害怕这样下去我会失去你。」 陈平安笑得比平常更开朗「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在任何地方。」 「我们现在没有退路。」陈平安接着说,完全没喘息的说着「我们现在就算不去找唯信製药麻烦,唯信製药肯定会找我们麻烦,他之前是在解决自己涉及人体实验,现在他掌握疫苗这个大杀器,他有了筹码。」 「我老闆的女朋友说了,那些疑似人体实验的参与者都死了。」 「病死的。」陈平安说的很严肃「或许我们身上已经有了不知道的缺陷,或者他们有什么办法找到我们。」 「我们从来不安全。」 「或许我们无法击倒他。」 陈平安握住全永丽的手,「凡是能打掉他多少血,就要打掉多少血!我们不能心存侥倖!」 044. 潜入亮星高中 今天的气温特别冷冽,但天气是晴朗的,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为什么是你跟个杨玉峰进去?」全永丽不满的靠在车窗上,看着陈平安站在车边。 陈平安温柔的伸手把覆盖在全永丽前额的头发往后梳「因为你要在外面随时行动。」 「我们这个计画,你是最重要的。」 全永丽反握住陈平安的手,她感觉特别不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只能归咎于是因为她们第一次分开行动。 「杨玉峰他们来了。」陈平安捏捏全永丽的手「你快走吧。」 加油站外,载运重物的大型消毒车经过,随后的一辆车走下来杨玉峰和另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们穿着西装打领带,非常正式。 杨玉峰向陈平安招手,陈平安正看向这个陌生的男子。 一张空洞无神的脸,看起来像是找不到工作,一副我什么都愿意做的表情。 长得不起眼,缺乏个性,是一个让人完全记不住的脸。 杨玉峰像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是诚恳的好人「嗨!」他开口打招呼,陈平安点头表示回应「全队长没来吗?」 「她还在惩处,不能随意接任务。」 「你可以吗?」杨玉峰狐疑的看着陈平安。 「不就是进去学校看看,有什么难得吗?」陈平安毫不客气的回嘴。 杨玉峰被陈平安堵了回去,然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现在是政府外包环境消毒的职员,负责检视环境消毒,所以校方会安排给我们一个地方。」 「你如果在其间乱跑被校方抓到,我不会负责任的。」杨玉峰撇清责任的说。 陈平安毫无异议的同意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干嘛的吧?」在即将进入校门前,杨玉峰突然扭头问道。 陈平安没有回话,沉重的铁门打开,消毒车配合着一起进入,阳光下照耀着辆兴高中的建筑,纯白的外墙和湛蓝的天空,耀眼夺目。 亮星高中在学生数量还是佔地面积上都不算大型学校,姑且是因为升学率而知名,但学校的建筑就是简单的三栋大楼,旁边则是体育馆,非常一目了然的陈设。 门关上了,陈平安眼睛眨也不眨,专注的凝视杨玉峰「我知道。」 教务主任在门口迎接他们,「您们好,麻烦你们来做消毒了。」教务主任看着一副眼镜梳溪的头发还落腮鬍的搭配十分不伦不类,眼镜看起来不是很合适,一直滑落在鼻梁上。 他们寒暄完就直接被带到了体育馆。体育馆原本放置的体育用品,如软垫等设备都被堆放在墙面,还有一篮篮的篮球排球等等。 而中间摆放的好几张临时的桌椅,甚是还摆了两台笔记型电脑,准备非常周全,周全到让人没有藉口去别的地方。 杨玉峰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环境消毒的车,已经开始待命。 「因为疫情的关係需要消毒学校,谢谢你们的配合,」 陈平安装作十分热心说「这份文件麻烦你们签名。」 陈平安从公事包拿出一叠文件,不经意了露出另外一个,那是一个全市高中施打疫苗的计画书。 「啊......」陈平安不安地把文件盖住,却让文件露出更多字「请不要让我的主管知道。」 「一定的一定的。」教务主任一边推着眼镜一边说「敢问陈专员,这个计画是真的吗?」 「这个没有那么快啦!」陈平安打马虎眼「还需要给学生做健康检查,不用担心市政府的人会安排的。」 「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尖叫声像是冲破耳膜。 所有人衝往室外看去,「有人死了!」 045. 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跳楼了。」 「是谁?」 陈平安停下奔跑的脚步,平缓自己的呼吸。 陈平安看着杨玉峰用肩膀顶开学生,横着身子迅速剖开人群,火速到了前排。 突然有好几个老师挡在门口,陈平安没有轻举妄动,他们故意阻挡陈平安的视线。 教务主任拉着杨玉峰回来和陈平安集合,「抱歉,陈专员,杨专员,我们学校发生了点事情,麻烦大家跟我去校长室集合。」 她随着教务主任爬上楼梯,爬走廊,路过扛着工具的警卫和保健室的护士,他们神色匆匆面色凝重。教务主任带他们拐了弯,进入另一条走廊,不是来时的方向。 「外面现在不方便。」教务主任解释道。 陈平安看了杨玉峰一眼,他面色惨白,「死了,学生。」 话才刚落下,一群学生突然从教室蜂拥而出,教务主任赶紧挡在前面, 「同学让开!全部回教室!」 「全部回教室。」 陈平安缓慢的往后退,脚底抹油,想要趁机开溜。 杨玉峰看了她一眼。 陈平安发现自己踩到了破碎的石砖,她仰头看着上面的楼层,什么样的力道和什么样的环境会有碎砖?她每经过一间教室就往里面瞥一眼。 「你们听说了吗?有同学自杀。」 「说是因为疫情太压抑。」 「是加强班的吧?」 陈平安安静的听着眾人讨论, 教务主任回来了,额头上都是汗「不好意思,现在学校很混乱。」 教务主任尽责把他们领到了校长室,然而校长不在校长室,教务主任显然心烦意乱。 教务主人把他们安置在会客桌上,给他们倒了茶,人却一直往外看。 杨玉峰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把椅子往后靠站起来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个方向?」 教务主任也站起来,「在这层楼左边的最底,需要我带路吗?」 杨玉峰转头将手上公事包交给陈平安,杨玉峰将一隻手按在陈平安的肩膀上,轻声缓慢的说「在这里等我们。」 陈平安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陈平安再次挣扎着是否离开,但她没有目标不知道要去哪里。她走到室外,走廊很壅挤,学生的交谈声和脚步声通通混杂在一起。 陈平安找了个位置靠在走廊的栏杆看下去,顺便给全永丽打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全永丽劈头就问道。 「有人死了,有学生跳楼。」陈平安冷静的说。 「什么?」全永丽惊觉的问道「现在怎么办?你安全吗?」 「我安全,我现在校长室,杨玉峰和教务主任去厕所,我现在单独一个人,我在想我还能做什么。」 「陈志恆的东西都在吗?你翻翻看她有没有行事历之类的东西,全部拍下来。」 陈平安赶紧回到校长室,快速的翻着陈志恆的办公桌,把所有她能找到的一切都拍下来。 「真的是......」陈平安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洩气的说「本来想让他们以为须要做健康检查,会移动实验体,现在情况变了。」 046. 陈平安非常顺利的在陈志恆的办公桌上找到电脑密码,但她没有急着查电脑,而是双手忙碌地在陈志恆的行事历上翻阅,得益于陈志恆没有电子化,她不需要在庞大的电脑档案里查询。 一枝钢笔、一盒口香糖、一叠旧报纸和杂志、一张磁扣卡。 陈平安飞快的再次打开刚刚和尚的行事历,「全永丽,你现在立刻来接我。」陈平安立刻迅速起身,往门口衝去。 杨玉峰的那台消毒车依然停在校门口,全永丽把车停在庞大的卡车旁边掩盖踪跡,陈平安一下子就鑽了进来。 「你找到了什么?」全永丽立刻把车开走。 陈平安把一张磁卡递给全永丽,「陈志恆去太多他老婆的塔图创投公司了。」陈平安说。 「我在行事历上看到很多塔图的标示。看到这张完全没有标志的磁卡,我想这是塔图的磁卡。」 「来看看我们的运气。」陈平安又拿出从陈志恆桌上顺走的口香糖的盒子,打开甩了甩,抖出一颗颗纯白的胶囊露出「我怀疑这就是给学生吃的药。」 「但是这什么都没有,无法证明它的来源。」全永丽依然理智,但这些都没能打击她的兴奋「你怎么找到的?」 「陈志恆把电脑密码写在一张纸上,就压在记事本底下。」陈平安大气不喘的说「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不太会藏东西,东西一定就在他手边。」 「我觉得唯信製药就在塔图创投公司。」 全永丽还没有消化好这个消息,架在前挡风玻璃上的手机亮起杨玉峰的来电讯息。 全永丽和陈平安对视了一下,全永丽接起电话。 「全永丽。」杨玉峰劈头就说,「我拿到亮星高中的消息,要交换吗?」 全永丽和陈平安面面相覷,神色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消息?」 杨玉峰哼嗤一笑,「陈平安匆忙走了,肯定是找到什么。」 「我们现在还没有筹码。」陈平安用着口型说,并给她一个摇头的手势,全永丽便随便找了藉口掛电话。 她们还来不及讨论,像是说好的一样,陈平安的电话也响起,是黄皓宇,「嫂子,杨玉峰的爸妈曾经是一间开过一间製药公司,后来被一间创投公司收购了。」 「爸妈双双出车祸后,他也没有经营,他背景看起来没有什么。」 陈平安按耐着紧张的心情问道「哪间创投?」 「我看一下。」 「塔图创投公司。」 陈平安道了谢掛上电话,立刻对全永丽说「杨玉峰家里的公司被塔图创投收购。」 「他们肯定有关係。」全永丽握紧方向盘,「他究竟有什么问题?」 陈平安努力整理自己的思路,抽出一张面纸仔细的把脸擦一遍,她希望藉由这种小动作来平復她剧烈的心跳。 「等等,我们现在去塔图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在这里生產药品。」陈平安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能拍摄几张照片就好了。」 「不值得冒险。」全永丽反对道「这太冒险了。」 「我们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陈平安果决的说「亮星高中在两个半小时前有学生跳楼,还是加强班的学生,这一定会让陈志恆焦头烂耳,他的任务应该是要躲避群眾的视野,现在还有疫情。」 想到这里,陈平安拿出手机搜查亮星高中,但是她只能搜道零散的消息,学校对外公布是自杀,也没有家属出来说话。 陈平安坐直身子,又惊又怒,而且莫名感到不安。 她们正在赶往塔图创投的路上,这时候必须冷静 「如果我被发现我就说是陈志恆派我来的,因为学校现在被调查,所以担心药品。」 全永丽知道陈平安说的对,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她们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我知道了。」全永丽说的,费力从唇齿之间努力把整句话挤出来似的。 全永丽把车停在对街上,塔图创投公司在一个非常安静的社区商业大楼,位为郊区,附近的居民稀少,沿路看不到十栋房子,就算有房子也是空屋。对一个金融业务的公司来说十分诡异。 陈平安彷彿是个天生的卧底密探,她的神情寧静,挺直的身体像是芭蕾舞者头部上一条隐形的线,通过她的脖子、脊髓一直到脚底。 阳光在她的颈背上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全永丽的目光尾随陈平安进了塔图创投,她拿出手机,回拨给杨玉峰。 「全永丽,陈平安快死了,她有脑瘤。」杨玉峰说「我有办法救活她。」 047. 危机 塔图创投中心的商业大楼自动门一打开,陈平安就掛上扑克脸,急切的往保全守卫看去,柜台坐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卫,较年轻的看向她,另一个资深,一头白发的老伯则在滑手机,连头都没抬起来。 陈平安直接拿出陈志恆的卡刷门禁,没有人阻止她。 陈平安抬头望向建筑天花板的每个角落,监视器的镜头闪烁。陈平安坦然的往电梯间走去。 电梯前面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正在等候,女人戴着太阳眼镜回避了所有人的目光。 电梯门开了,所有人鱼贯而入。 陈平安瞄了所有人一眼,男人按下了塔图创投所在的六楼。 电梯门关了。 陈平安感觉自己的背脊发冷,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危险,她不认识这些人,但他们却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转头看她。 「我等你很久了。」 陈平安动弹不得,电梯这一个四方空间,地板把她脚和头给夹住了,她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接着,她的颈子忽然涌起一阵骇人的电流。 * 全永丽进了办公室,杨玉峰站大方格窗旁边,杨玉峰的办公室比他想得更豪华,摆设好几个萤幕、多副键盘和其他奇奇怪怪的设备。 全永丽暗自懊恼,她早该想到了,一个环保团体为什么有能力知道唯信製药的事情,为什么能弄来环境消毒的资格。 「来,给你喝。」杨玉峰打断全永丽的思绪,拿了一个瓶装咖啡放在全永丽面前。 「陈平安快死了。」杨玉峰开门见山的说。 全永丽不发一语。 杨玉峰把一张对摺的文件纸横过桌面递给她。 全永丽一边紧盯着杨玉峰,一边打开文件看。 这是陈平安的检验报告。 「医生都说不准她还有多少时间,可能是一个礼拜,也可能是一个月,或者一年。」 全永丽眼珠漆黑一行一横的读着,她的视野一片漆黑,没有因为杨玉峰的话而改变,她的身体倾斜,彷彿会随时因为地心引力被拖到地壳下面,全永丽咬着牙苦苦支撑,这个检验报告可能是假的。 全永丽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想到陈平安常常半夜睡不着,还有一大早起来的脸色都很糟糕,最重要的是......陈平安太急切的想要打倒唯信製药。 就像是怕她......怕她不能陪她对抗唯信製药。陈平安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全永丽深深吸了口气,她不能在杨玉峰面前软弱。 杨玉峰的语气不疾不徐,充满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你们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了疑似唯信製药提供的药品,那些高中生吃的药。」全永丽已经不在意唯信製药的任何东西,她直问「你说你有药可以治疗陈平安?」 「我没说我有药。」杨玉峰更正道,「把你们拿到的药给我,我来负责检验。」 「那你怎么救陈平安?」 「给我,我就跟你说。」杨玉峰完全佔据了主动权,然而 全永丽没有讨价还价,从口袋拿出分装的塑胶袋,里面有两颗药。 「就这样?」杨玉峰狐疑的挑起眉毛。 「你觉得陈志恆的书桌上会有一打药吗?」全永丽面无表情的说。 杨玉峰接受这个答案,把胶囊在手里晃了晃。 「塔图创投和你有什么关係?」全永丽忍着怒火质问道「你是唯信製药的人?」 杨玉峰没有回答,全永丽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杨玉峰「唯信製药有新的研究。」 「你要她再回去唯信製药。」全永丽浑身发抖,寒意侵袭,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反正陈平安也不是第一次被研究。」 全永丽紧握拳头,她的每一个指节都发白,她靠近杨玉峰,彷彿要揍他。「那我为什么需要找你?我直接上门去唯信製药啊!」 全永丽靠在桌面上,她没有比杨玉峰高大,但她全身充满力气,杨玉峰举起手表示投降。 杨玉峰安抚地对着全永丽笑了笑「以失败品来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全永丽决定要给杨玉峰一个教训,她上前一步,她眼前的一切突然显得很诡异,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她的手,沿着她的肩膀,一直往脑袋衝去。 全永丽感到强烈的头晕,一阵天旋地转,杨玉峰面前的桌子看上去倾斜成另一个角度,全永丽跪坐在地上,她尝试站起来,在她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她放开杨玉峰给她的瓶装饮料,这瓶饮料有问题。 048.你们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下 陈平安睁开眼睛,她首先看到天花板,然而天花板忽远忽近,她的头非常沉重,等到她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她看到有一个女人看了她一眼。 女人的深色头发盘成一个发髻,她正站在实验桌前,桌上有蒸试管、水槽,基因分析仪,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高级仪器。 陈平安一眼就看到这个东西,基因分析仪,她才逃离唯信製药后,曾经试图给自己做分析,所以对这个东西特别关心。 陈平安盯着她,她福薄的嘴唇现在已经抿成一条线,她放在椅背上的手紧握着拳头。 是电梯里那戴墨镜的女人,她现在已经拿掉了眼镜,正将样本放进玻璃瓶中,注入化学物质让dna与附着在上面的物体分离,看到陈平安醒来,她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你的脑癌已经扩散了,这有点麻烦。」 陈平安瘦弱的胸膛激烈的上下起伏,努力抑制自己舌头底下恐慌的味道「这里是唯信製药吗?」 「不全是。」女子在施作复製dna的动作,她的桌前是一个塑胶长才的长方形管状,一排有八个洞,总共好几排,陈平安视线受阻看不清楚,女子看起来非常熟练,能够一边说话一边正把体液注入那些小孔中。 陈平安毫不怀疑那是她的dna。 「你们和杨玉峰是一起的?」 陈平安意识恍惚,但依旧能思考,她强迫自己那些破碎不连贯的讯息合而为一,用意志力努力集中精神, 她还活着,她还有希望。她想到全永丽,全永丽还在外面,她没有跟着她进来,有那么一两秒,她觉得充满希望。 「算是暂时合作吧。」女子说「各取所需。」 陈平安的身体是麻痺的,她的手腕被一条宽大的黑色束带绑在椅子上。 陈平安想伸手,但捆住的手腕束带禁她的动作,她试图挣脱束缚,几秒过后就放弃了,她不是全永丽,就算使上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导致她想吐。 「你帮杨玉峰什么?」 「不是喔,我没有帮杨玉峰。」女人语气很中立,不带有一点情绪「杨玉峰是敌人喔。」 「杨玉峰帮你什么?」陈平安依然没有放弃釐清两方关係。 「取得你。」女子注视着陈平安说,看起来货真价实的愉快。 「你要对我做什么?」陈平安没有被她的愉快给激怒。 女人把仪器啟动,站了起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回答「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做出疫苗,才能进行人体实验。」 「所以,唯信製药的疫苗是骗人的。」 「不算全部是骗人,但也不是真的。」女人直接了当的说 「你经歷过身体的改造,是最适合我们实验最新疫苗的载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们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下。」 陈平安的脸上闪过一阵绝望,女子说的是,你们。她知道全永丽。 「好啦!」女子拿出一管针头,露出期待的笑容「让我们来看看这个配方怎么样。」 049. 我知道她还活着 全永丽醒来,她试着控制自己的四肢,发现自己四肢被锁链锁起,她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像是扛沙包一样扛在肩膀上。 这里的窗户都钉上了黑色塑胶袋使内部一片漆黑。 杨玉峰伸手把电灯打开,杨玉峰拉了张椅子在室内坐下,然后他笑了笑,对男子点点头。 全永丽狠狠的被揍了一拳,太狠了,他的动作力道打中了全永丽的气管,接着快速的用手肘撞击她的下巴,她的手被铁鍊限制住,她无法用伸手保护自己的脸,她的脸部朝下砰然倒地,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全永丽跪倒在地,她的身体因为承受了接连的疼痛而崩解,嘴巴乾呕,尊严溶解在黑暗里。 「我人真的很好,我还你之前揍我的部分,我就为让你安详死去。」杨玉峰往下凝视着全永丽,「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杨玉峰浅浅一笑说「我不吃亏,也不佔便宜。」 全永丽的嘴里冒出血,在水泥地上躺出圆形的的纹路,她整个身体都扭曲了,「陈平安还活着。」全永丽说,她说的信誓旦旦。 「你说什么?」全永丽说得太小声,杨玉峰特意再听了一次。「喔,你到现在还在关心你女朋友吗?」 「老婆。」全永丽纠正道「她是我的老婆。」 全永丽想,陈平安是不是也是独自一人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想到这里她就心碎。 杨玉峰突然挪了一下目光,像是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想被看见,像是怜悯或者是其他。 全永丽吸了一口气说「你是唯信製药的。」 杨玉峰放声大笑「好消息,我不是。」 「你和唯信製药联手想得到什么?」全永丽紧闭双眼问道。 「正确来说我和塔图联手而不是唯信製药。」杨玉峰清清喉咙「我们需要交疫苗给唯信製药。」 「塔图要陈平安的大脑,我需要塔图的药,感谢你帮我拿到了。」 「什么意思?疫苗是假的?」 「半真半假。」杨玉峰耸耸肩,「所以需要我们完善它,而塔图打算用陈平安的大脑。」 「塔图的研究进展比我们快,为了赶上他们,我需要他们的药剂。」杨玉峰充满分享慾望的说「而他们则需要一个绝佳的实验体。」 「你不需要陈平安的脑吗?」全永丽双手颤抖,她用力握住,咬紧牙关。 「喔?」杨玉峰饶富兴致的瞇起眼睛。 「让我去把她抢回来,你一点风险都没有。」 「你们是竞争对手吧?和塔图。」全永丽继续说道「否则你不会拿不到塔图的药。」 「你还满聪明的啊。」杨玉峰意外的的拍拍手。 「我去捣乱的话,会拖延他们的进度,给他们製造麻烦。」全永丽恳求道。 「你还想去救她?」杨玉峰扬起头,审视着全永丽「你不会活下来的。」 「对。」全永丽声音是如此坚定,儘管濒临绝望的边缘,「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50. 可能 陈平安浮在空中。 她感觉自己成为了羽毛,身体的原子分开聚集,她飘散在空气里,她无法吸取周围的空气,思绪纷沓而来。 她失败了,她以为她在帮全永丽,在自己死亡前为全永丽安排一个安全的,没有唯信製药的世界。 她是如此天真的让人想死。 她来到了一条河边,或许她就该淹死在这里,水滴在慢慢现行,那一滴水缓缓成了全永丽,她睫毛上的水滴在阳光下发光。 陈平安看的心醉神迷。 全永丽含笑挥着手,从容的大步朝陈平安走来,陈平安什么都没想,她走近水里,陈平安看着全永丽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分辨不出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她也不想知道这是假的。她想问全永丽但她不敢碰她,如果是假的呢?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全永丽的手指很冰,而她的手指滚烫。 世界突然喧嚣起来,耳际出现了人声鼎沸,环型交叉路口,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在难以抑制的愉悦情绪下,陈平安哼起了歌曲,她牵起全永丽的手,「我们要去哪里?」陈平安问道。 全永丽的打开手机,那是一张网路地图,上面写着网路连线错误,但全永丽却像是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们上了车,高速公路上没有休息站也没有指示牌子,彷彿全世界都没有了出口。 这个世界很空旷。 「好吧,看来不管走那里都一样。」 「我都会死。」陈平安自嘲的笑着,她看着全永丽的侧脸,很平静的问道「你会记得我吗?」 全永丽没有理会她,她们继续开着,路过荒地,然后陈平安看着外面,看到了一个标示北,接着是154号出口,陈平安意识到这些数字不断出现,然而这不存在她的记忆里。 这些东西不是她的。 最终接着全永丽驶近近一个路口,右转,至少她又看到了另一个告示牌「零」。 她们开了两个小时,油箱的油一点都没有变少。陈平安感觉她们像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反正她现在不缺时间,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太阳已经完成沉底,杳无人跡的荒无世界,还有一个脑袋里的全永丽陪她。 她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全永丽将车子开进了高大的篱笆,篱笆中间有一排黑色的锻造门,上面爬满了常春藤。 地上已经变成砾石路,往前可以看到一座庄园。 全永丽在喷泉前面停车,当她踏上门的那条路,路灯就自动亮起。 一个班白头发,鹰勾鼻子的男人开了门,他有着毫无理由的热情,他先是揉了揉眼角的细纹,然后伸出手。 「你好,久仰。」 「你是谁?」 「我是保罗。」保罗说着伸出手,陈平安盯着保罗的手半晌,才谨慎的握上去。 「这里不是我的意识。」陈平安警觉的说。 「是我们共同创造的。」保罗脸上掛在一副泰然自若的严肃「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先解释一下。」 「当脑域开发到一定的程度,可以形成脑域,而所有脑域开发者可以进行云端会面,像我们这样。」 陈平安放开保罗的手,礼貌的一笑,但眼神里没有笑意「所以她是假的吗?」陈平安指向全永丽。 「我们一直试图联系上你,但一直失败,直到今天藉由全永丽才和你连结上。」 陈平安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做梦了,原来不是因为她有脑癌,是这些人在搞鬼。 50. 可能 陈平安浮在空中。 她感觉自己成为了羽毛,身体的原子分开聚集,她飘散在空气里,她无法吸取周围的空气,思绪纷沓而来。 她失败了,她以为她在帮全永丽,在自己死亡前为全永丽安排一个安全的,没有唯信製药的世界。 她是如此天真的让人想死。 她来到了一条河边,或许她就该淹死在这里,水滴在慢慢现行,那一滴水缓缓成了全永丽,她睫毛上的水滴在阳光下发光。 陈平安看的心醉神迷。 全永丽含笑挥着手,从容的大步朝陈平安走来,陈平安什么都没想,她走近水里,陈平安看着全永丽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分辨不出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她也不想知道这是假的。她想问全永丽但她不敢碰她,如果是假的呢?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全永丽的手指很冰,而她的手指滚烫。 世界突然喧嚣起来,耳际出现了人声鼎沸,环型交叉路口,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在难以抑制的愉悦情绪下,陈平安哼起了歌曲,她牵起全永丽的手,「我们要去哪里?」陈平安问道。 全永丽的打开手机,那是一张网路地图,上面写着网路连线错误,但全永丽却像是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们上了车,高速公路上没有休息站也没有指示牌子,彷彿全世界都没有了出口。 这个世界很空旷。 「好吧,看来不管走那里都一样。」 「我都会死。」陈平安自嘲的笑着,她看着全永丽的侧脸,很平静的问道「你会记得我吗?」 全永丽没有理会她,她们继续开着,路过荒地,然后陈平安看着外面,看到了一个标示北,接着是154号出口,陈平安意识到这些数字不断出现,然而这不存在她的记忆里。 这些东西不是她的。 最终接着全永丽驶近近一个路口,右转,至少她又看到了另一个告示牌「零」。 她们开了两个小时,油箱的油一点都没有变少。陈平安感觉她们像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反正她现在不缺时间,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太阳已经完成沉底,杳无人跡的荒无世界,还有一个脑袋里的全永丽陪她。 她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全永丽将车子开进了高大的篱笆,篱笆中间有一排黑色的锻造门,上面爬满了常春藤。 地上已经变成砾石路,往前可以看到一座庄园。 全永丽在喷泉前面停车,当她踏上门的那条路,路灯就自动亮起。 一个班白头发,鹰勾鼻子的男人开了门,他有着毫无理由的热情,他先是揉了揉眼角的细纹,然后伸出手。 「你好,久仰。」 「你是谁?」 「我是保罗。」保罗说着伸出手,陈平安盯着保罗的手半晌,才谨慎的握上去。 「这里不是我的意识。」陈平安警觉的说。 「是我们共同创造的。」保罗脸上掛在一副泰然自若的严肃「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先解释一下。」 「当脑域开发到一定的程度,可以形成脑域,而所有脑域开发者可以进行云端会面,像我们这样。」 陈平安放开保罗的手,礼貌的一笑,但眼神里没有笑意「所以她是假的吗?」陈平安指向全永丽。 「我们一直试图联系上你,但一直失败,直到今天藉由全永丽才和你连结上。」 陈平安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做梦了,原来不是因为她有脑癌,是这些人在搞鬼。 052. 脑域 「我现在在哪里?」陈平安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怪异的状况,她感觉到一点希望但又不想让自己想的太美好。 「你在零度空间。」保罗边说边领着陈平安进入庄园,「当然,你的身体还在塔图。」 大厅中可以看到一个螺旋状的楼梯浮在半空中,完全无视地心引力,而楼梯的尽头又是通往不同的楼层。 保罗领陈平安进了一道门,门后出现是的藏书室,一种电影布景的感觉,豪宅特有的豪华感,是那种拥有古老贵族,世袭几代特权阶级才能营造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氛围。 一张舒适的皮沙发、可以听到霹啪烧着的柴火壁炉,墙面是大师真跡的油画、巨型的美丽石雕、一座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满满都是厚重、那种拍卖场才会出现的珍藏的书本。 沿路有着漂浮的鹿角、地球仪和鲜花等等装饰品。 「终于找到人了啊!」鹿角说话了,陈平安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动,空气感觉不一样了,陈平安找不到可以形容的感觉,无法描述那一霎那发生的事。 就像是一场震盪。 「保囉!保囉!」地球仪说。 一个身材非常纤细,留着短黑发的女人在沙发上站起来,她和保罗打声招呼,才用她那双黝黑的大眼睛看向陈平安。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绸上衣,领口还带着一串珍珠项鍊,整个人非常雅緻。 她用优雅的姿态朝陈平安走来她把手伸向陈平安时,让陈平安有种不知道该握手还是该亲吻手背的错觉。 「我是夏媧。」女人的声音充满迷人的风情。 「全永丽还活着吗?」陈平安问。 夏媧慢条斯理的在饼乾上涂上薄博一层的果酱,然后又递给陈平安。 「我们需要吃东西吗?」 「不需要。」夏媧笑着道「但这可以让人放松不是嘛?」 「你需要放松。」 「喝点饮料吗?」保罗礼貌的问。 陈平安压下自己心头的焦躁,探口气「那......请给我一杯黑咖啡。」 保罗给她倒了杯咖啡后便坐了下来,陈平安完全没有品尝的将咖啡一饮而尽。 夏媧咬了一口饼乾,手里出现一张纸巾,她佣雅的把沾上嘴唇上的饼乾屑擦掉。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现在保持专心,因为在脑域里的专心很重要。」夏媧解释道「你的大脑可能会因为疫苗的反应而出现震盪,你必须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理状态,才能让大脑运作的顺利。」 「我还没死吗?」陈平安问道。 「你不会死的。」夏媧说,「欢迎你,陈平安,你没有太多时间,所以我要告诉你,我们有办法救你。」 「你们是谁?」陈平安的谨慎且担心,她正试图分析现在的情况。 「我们都是脑域开发者。」夏媧语气轻柔的道。 「你们都是实验体吗?自愿的吗?」 「有些是自愿的有些不是。」 「我在唯信製药手里,你们有办法救我?」陈平安质疑道。 「等你出去后,你带着全永丽来,我们有办法治疗你的脑癌。」保罗说。「但你要快。」 「来,来哪里?你们全都在一个地方?」陈平安觉得他们的步调一下子慢得让人火大,一下子又快的让人摸不着头绪「我要怎么出去?」 「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保罗说「你要来我这里。」 「这里是哪里?」陈平安气急败坏的问道。 「你知道的,你沿路都看到了。」 夏媧拍了一下手,陈平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她的肩膀, 她的意识开始消散 ──我们等你。 053 「嗶───」 陈平安被痛醒的。 她醒来的过程很艰难,而且极度让人沮丧,她依然被绑着,零度空间一切都是假的。 陈平安挣扎着吸入足够的空气以驱散窒息感,还有缓和自己全永丽不在旁边的事实。 「唔,对偶基因频率分析......」女研究员一边看着电脑一边自言自语。 「陈平安疫苗作用到脑的时间只用了一个小时。」 陈平安蜷曲着身体,想像婴儿一样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她的四肢强烈的疼痛,像是体内正经歷一场大战,血液因为要输送士兵而快速的流通她的四肢。 「请保持清醒。」女研究员拍拍陈平安的脸颊「我现在需要你保持清醒。」 「还有......还有像我这样的人活下来吗?」陈平安虚弱的问道。 「大概有吧。」女研究员说,大概是希望陈平安能用讲话来转移注意力而多说了几句「我们接触不到,那都在总部。」 「他们会变得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女研究员。 陈平安咬紧牙关,她不能睡着,她需要更多讯息「脑域开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女研究员说,然后又开始 陈平安在想她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女研究员拉来一套机器,给她插上很多管子,又给她注射了一剂药剂。 「我还有多少时间?」陈平安深深的、沮丧的问道「你能帮我联系一下我朋友吗?你知道她还活着吗?杨玉峰对她做了什么?」 陈平安讲话这番话后,等待女研究员做出回应,但对方全程保持沉默,表情木然。 在陈平安意识消失前一秒,女研究员说道「她还活着。」 * 全永丽环顾四週,她在行驶车子上,副驾驶座的椅子被推到最后面,她的双腿可以伸展。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她要抓紧时间休息,这是最后的安全时刻。 全永丽透过后照近看着后方的来车,全永丽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她耽搁得太久了,陈平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看向前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安抚自己失去陈平安的恐惧。 她不在乎被杨玉峰看到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顎骨滴到她的衣领。 陈平安一定还活着。 全永丽为了安抚自己失控的情绪,牢牢握紧双手,往后靠在椅背上,指甲在掌心留下发红的新月痕跡。 杨玉峰把车子停在塔图商业大楼的地下室,他熟门熟路,显然早就对塔图有所企图。 杨玉峰掏出一张纸,「这是塔图实验楼的地图。」 全永丽接下纸张,看了正面又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她死死盯着上面的潦草地图,是杨玉峰手画的。「你最好记下来。」 「那辆车里一位塔图的研究员,身上应该有门卡。」 杨玉峰把全永丽丢下,「陈平安在一号实验室。」 全永丽一拐一拐的下车, 「你是谁?」男子惊呼,全永丽俐落的关上车门, 停车场里没有半个人。全永丽使出全力殴打男子,在靠近耳朵的地方揍了一拳,男子的下巴因为全永丽的挨了全永丽的拳头而断裂,头撞到了车门侧窗,男子嘴巴微微张开想要喊救命, 「救......」全永丽又揍了他一拳。 朝他脸中央揍了一拳,鼻樑歪了,鼻孔流出汩汩鲜血。 男子全身瘫软,从椅子上滑下,脸往方向盘倒去。 全永丽揉了柔手指关节,她感觉到自己手指甜腻的流血 和骨头移位的声音。 全永丽打开置物箱,里面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全永丽把男子拉起来,掏他的口袋拿出磁卡。 现在,她准备好了。 054. 陷阵 全永丽想起自己是个充满怒气的孩子,实验室给他们注射的东西让她始终保持愤怒。 她一直如此,她要去打墙壁,去劈开水泥,拳头上总是要染上鲜血,现在的状态她很熟悉,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 杨玉峰在车旁边等她。 杨玉峰换上了整套防护衣,只差头套没有戴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杨玉峰靠在车头,抗拒一半的地心引力,歪着身子,看着全永丽把车门关上。 「陈平安可能已经死了。」杨玉峰扬起一边的眉毛,接了露齿一笑,「我不会杀了你,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杨玉峰像是心灵导师般劝说道「你这一进去,你百分之百不会活了。」 全永丽看杨玉峰没有索要们磁卡的意图,便把门卡塞进自己的口袋,「活着,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事。」 「活着不好吗?」杨宇峰反问。 「陈平安更重要。」全永丽声音毫无矫饰。 「为什么?你为什么可以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杨玉峰问的好坦承,全永丽紧闭双唇,她凝视着前方的地板, 她想起陈平安和她一起无视他人的反社会人格发言;在凌晨醒来时,寻找对方,零星而独特的亲密感;这个世界上有她们啊,只有她们在一起的时候, 就像是在没有光线的深海里,点亮一盏灯,一瞬间出现了视觉,明亮而温暖,你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因为陈平安爱她,她也爱她。 全永丽的喉咙因为唤起记忆而紧缩,「因为......我很幸运。」 杨玉峰连连拍打手掌,把头套戴上,「行,你想死,就走吧。」 他们穿过棋盘花纹的黑白地板,杨玉峰带着全永丽悄悄走上逃生梯,全永丽的血液在血管中横衝直撞,有如湍急的河流冲刷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有如热量刷着她的骨头,她的伤势依然剧痛,耳朵可以听见心跳。 全永丽现在全靠肾上腺素在支持。 她要在这个时间内找到陈平安。她没有别的计画也没有别的打算 塔图所有门都没有门把,全永丽没有计画,她朝着每扇门敲一敲,然后摸索上面的磁力装置。 杨玉峰会上去探头,然后安静无声的出来。全永丽不知道杨玉峰在做什么,全永丽感觉自己非常冷静。 她听见了时此刻的所有声音。她好奇自己等等会听到什么,想知道会不会有尖叫声。 塔图的楼层总是黑漆漆的,所有窗户都是防盗格子窗。 杨玉峰指着长廊最后的一道墙壁,上面写着危险、辐射、严禁擅入。 黑底白字斑驳的门牌写着一号实验室。 警报声开始大声叫嚣,回音阵阵的挤压着全永丽的耳膜, 大块头,头发理得平整,宽阔的肩膀把西装绷的紧紧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两名保全人员放朝她跑来,但他们不堪一击。全永丽抬起一隻腿压在保全身上,另一个保全的衣领被全永丽的手紧紧揪着,全永丽把保全压制在地上。 「陈平安我来了!你听到了吗?你醒醒!」 全永丽的喊叫声都进不到陈平安的耳朵里,陈平安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她还有呼吸,但她不会醒。 陈平安躺在刺眼的灯下一动也不动,脸上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很辛苦的在抵抗什么。 她正全神贯注的战斗着,用意志力努力回到这里,全永丽用力,像一条狗这样爬在陈平安身上,「陈平安,你醒醒!陈平安!」 全永丽的手伸到陈平安的手腕上,把原本绑住她手的束带给解开。 「抓住她!」 保全人员一个一个涌上来,全永丽化身一头豹子,她感受不到疼痛,鲜血从她的脸上留下,她怒气冲冲,发出动物般的咆哮,迅如闪电的拳头一个又一个右拳、左拳,右鉤拳── 她蹲下身,双手猛然向前一伸把躲在桌子底下的女研究员抓出来,全永丽掐住女研究员的喉咙,一隻手的手指紧紧的锁住,另一只手的把女研究员的双手绑在身后,女研究只能无能为力试图蠕动来呼吸。 陈平安醒不来,那你们谁也别想活着。 她的理智已经被大脑抽离了,她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毁灭世界。 如果她有机会,她也会的。 055. 离开 「全永丽......」强光灯照进全永丽的眼睛,全永丽本能地用手臂遮挡自己的脸,女研究员从她手里掉下去,闪光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全永丽,帮我......」 全永丽在鲜血和盛怒下看到陈平安的眼睛,她在等她 是陈平安在叫她,她拿起桌上的手电筒照她,陈平安刻意把指甲抠进掌心,直到手心血流成河,她必须要用这种痛苦来提高她的注意力,她要醒着,全永丽来了,她们要出去。 全永丽靠过来,但她不敢去摸陈平安,全永丽感觉更像野兽而非人类。 陈平安榨乾自己所有力气,把自己撑起来,她伸出手想摸摸全永丽,全永丽这才把陈平安拉回身边,试着安抚陈平安的头发,拭去陈平安眼角的泪珠。 「我们会活下去的。」 全永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们走路的姿势是无视他人的,她们走过一道门又一道门,心跳加速,陈平安一直在放缓呼吸,但状况没有比较好,全永丽看到陈平安脸颊十分通红。 她在发烧。 她们像是被困在角落的野生动物,只有杀出血路这一个选项。 想起当年他们逃离遗弃之岛也是如此。 全永丽臭闻空气。 杨玉峰为什么放心让她来?杨玉峰现在在哪里? 全永丽抬起头,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她想起电器烧起来的味道,那种断掉的裸露的电线,绝缘层烧起来的那个味道。 全永丽抱着陈平安衝出实验室,楼梯间冒出黑烟,现在没有人有空管她们,全永丽对这股异味蹙紧眉头。 全永丽感觉到整栋大楼在震动,犹如地牛翻身般,整栋楼的人员在大声说话,发出巨量的噪音,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来不及细想就发出一阵巨响,接着一下的亮光,像是全世界都被太阳直射照耀,一团极亮的火焰,大火在燃烧。 全永丽的视觉一下就变成灰阶的像素,爆炸声争先恐后撕扯般震耳欲聋。 全永丽顶着半聋的耳朵,听见整栋大楼的尖叫声回想, 她已经看不清楚前面,只有火舌在肆虐。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全永丽再次回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车辆突然开动,车头猛然地着她们衝过来,全永丽张开双手挡在陈平安前面,她用力压着引擎盖,整辆车开始原地打转,全永丽紧闭着眼,她发出全身的力气,以至于让喉咙塞满黏腻的东西,她的内脏在破裂,脑海中充斥着尖利的耳鸣。 她抬起眼,穿透前挡风玻璃看到那位被她抢了磁卡的研究人员,他满头鼻血,愤怒又恐惧的看着她们。 「怪.....物......」 全永丽把车门打开,研究员嘴巴一歪,发出愤怒的怒吼扑向全永丽,全永丽抬起一边的膝盖,一脚就把他踢飞。 全永丽不再理会他,她把陈平安抱上车,然后开车离开塔图大楼。 056. 祈祷 陈平安看着车子的后挡风玻璃,挡风玻璃现在像是一块萤幕,而大火在萤幕里燃烧。 白烟像是快速出逃的蛇,行于一片灰色大地,源源不断,彷彿永无止境。 在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噪音从耳边消失后,路面又再度稀疏起来,街道暗下去了,她们显得孤零零的。 这才想起来她们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们不能回陈平安家,也不能去找朋友,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 「我们要到哪里去?」陈平安轻轻的问道,疫苗还在她的身体内作用,她连说的这么轻的声音都疼得像是要在她的头盖顶鑽洞。 「我.....」全永丽一转头,陈平安已经昏过去了。 全永丽看着陈平安睡着的侧脸。 她不是会祈祷的人。 但陈平安处在危险之中,她发现自己会试图与上帝、神,或者任何超越人类的存在协议。 全永丽思考着她能奉献给老天什么来换取陈平安的性命。 * 陈平安醒来,她眼前浮现奇怪的图像,好像是一个地图。 她现在没空去想她,因为疫苗或者不知道塔图给她注射了什么,或者是她的脑癌,她的肺部像是把所有空气都被挤出去,她感到疼痛但她不想惊动全永丽,所以一声不吭地蜷起身子,也因为肺部已经没有多馀的空气让她尖叫了。 她再次进入昏迷,甦醒过来发现自己室内满是呕吐物的气味。 陈平安试着抬头,剧烈的疼痛像是电流毫不留情地窜过她的脑袋,她又昏过去了。 陈平安浑身疼痛不已,她看到全永丽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旁边,先试探了探全永丽的鼻息。 全永丽透支了,她的身体状况很差,到处都是留着鲜血的伤口,更不用说她徒手挡下一台行进中的轿车,她的内脏现在一很痛苦 陈平安先是静静地躺着,接着尝试用嘴巴呼吸,然后进一步检视自己的身体。 她先试着移动自己的脚,好,可以动,然后伸手栋栋手指头。 她们在一间陌生的旅店,大概是那种商务旅馆。 陈平安用手指摸索自己和床单黏在一起的部位,发现是血 她没有外伤,所以这是全永丽的血。 陈平安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拉起来,用手撑着,几分鐘后才坐起来,脑袋位移的动作让她感到一阵反胃,她把头靠在床缘休息,停了一下大概五分鐘,维持同样的姿势,室内很安静所以她可以听见旅馆走廊外面来回走动的声音,旅客拖着行李箱的轮子滚动的声音,还有全永丽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微弱呻吟声。 半晌后,陈平安再次努力站起来,她想寻找浴室, 走进浴室,在墙壁摸索电灯开关,她来不及闭上眼睛,电灯亮的刺眼白光穿透眼皮,大脑里的神经像是白天滚滚浓烟朝她么张开大口,像是要把她吞噬下去。 她又开始头痛了。 「你怎么样了?」全永丽从后面抱住陈平安。 陈平安先是一愣,先着放松地靠在全永丽怀中,下一秒又害怕挤压到全永丽的伤口而扶着洗手台站直。 「你怎么醒了?」陈平安懊恼的说我吵到你了。」 「我就是能发现你不见了。」全永丽裂着嘴说,她笑得很开心,满手都是血,身上也多处是血跡,有鑑于她们现在的处境,陈平安感到有些割裂感。 她们握着手,都没有说话。 陈平安洗了把脸,就和全永丽一起走回房间。 全永丽就地背部朝下躺下,她们躺在旅馆骯脏的地毯上,身体没有接触,但可以感觉彼此在旁边,感觉就像是她们一起融入大地。 「要是就这样沉入地底就好了。」全永丽说。 「成为土地的一部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陈平安赞同道。 只是简单的,普通的心愿,是她们真实的感受。 全永丽伸手握住陈平安的手,手指交扣,「在一个纯净、乾净的地方,重新开始。」 057. 甜甜圈 全永丽兀自没头没脑的笑了起来。 陈平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看起来有点高兴。」 「你活着。」全永丽深深看了陈平安一眼,「我爱你。」 陈平安难为情的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她很幸福却也很悲伤。 全永丽用她的右手扣住陈平安的手腕,让陈平安把手从她脸上挪开,陈平安白了全永丽一眼,用闹怒来掩饰她的悲伤。 「我饿了。」全永丽用手肘撑起身体,指尖爬上陈平安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甜甜圈!」 甜甜圈店只提供外带,全永丽拿起两杯咖啡,然后陈平安在后面拿起一整盒甜甜圈。 全永丽一口气买那么多,就像是她们的世界末日最后一餐。 「你真的很爱吃甜食。」 全永丽回到车子上,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上面的几个造型甜甜圈已经被压扁了。 洒上的糖豆都掉了一地。 「啊,我每次看到甜甜圈店的上的甜甜圈,都很想吃一口气吃完全部的口味。」全永丽兴奋的说。 全永丽立刻拿起一颗甜甜圈大口咬下去。 陈平安府视她和全永丽中间的甜甜圈,面带犹豫。 「吃啊!」 全永丽咬着甜甜圈,空出手,拿起起一个焦糖压扁的甜甜圈「不知道要吃什么吗?我推荐你!这个口味很好吃!」 陈平安接过甜甜圈,往后靠向椅背,用一种端详的慎重看着手里的甜甜圈。 「怎么光看不吃?」全永丽被她的举动给逗笑了。 「我平常不怎么吃这个。」 「你没吃过甜甜圈?」全永丽惊呆了,「你不会好奇甜甜圈吃起来是什么感觉吗?」 「大概是甜的吧。」陈平安耸耸肩说 全永丽三两下咀嚼完嘴里一大口甜甜圈,而陈平安终于鼓起勇气把甜甜圈塞到嘴里,然后下一秒摇摇头。 甜腻的味道,就像是陷入沼泽,这应该是砂糖沼泽,像是两隻脚泡在糖浆里面的状态。「这也太甜了。」 全永丽仰头大笑,她笑得如此明媚,陈平安也跟着笑了, 这一瞬间像是被人用力拉起的感觉,她们不只是在路边的车上,吃着甜甜圈,周围的景色从黯淡的灰阶变得更丰富多彩。 「我很抱歉。」陈平安看着全永丽说。 全永丽咬着甜甜圈,不明所以。 陈平安伸手拨开全永丽脸上的垂到嘴边的头发,「我有脑癌。」陈平安说「我没有告诉你。」 全永丽低下头,把她的手滑进陈平安的手里,她捏了捏陈平安的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平安也回捏全永丽的手,「我想假装一都很好。」 全永丽把头靠了过来,手臂环绕着陈平安,并用另一隻手食指轻轻碰着陈平安的鼻樑「现在开始,我们不能有秘密。」 陈平安双手捧着全永丽的脸颊,亲吻她。 她们吻的狂野的又温柔,全永丽嘴唇柔软,味道是比糖蜜还甜的,陈平安想,她也会开始喜欢甜甜圈的。 「我在塔图昏迷的时候,连结到其他脑域开发者的云端。」 「什么?」全永丽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她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消息。 「他们要我们去找他们。」陈平安长话短说「他们说有办法治疗我。」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们。」 「你又想偷偷跑掉吗?」全永丽拐弯抹角的揶揄陈平安,陈平安自知理亏的虚心笑了。 「走吧。」全永丽把盒子里的甜甜圈吃得乾乾净净,下决定道「还能多惨呢?」 「我们都不怕死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058.一路向北。 她们往北走。 陈平安只知道一直走。 车上的卫星导航无法辨识,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地址。 在上山之前,两名带着测速器的员警正在监视来往的速度,虽然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依然提起了心。 这种像是末日狂花的感觉,对于未知的一切毫无保留的投入。 长路环抱山陵。 车子不断的爬上山,城市烟火逐渐拋在后头,景色也一转换,空气变得更加舒适,清新,浓密的大树舒缓了夏日的热气。 「如果有一天能被幸运女神眷顾的话,一定要努力玩人生这场游戏。」陈平安看着窗外的景色,带点惆悵的说道。 「而且要有韧性能接受游戏一再的重啟。」 「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全永丽突然放声大吼。 「哈哈哈哈哈───」陈平安觉得全永丽的表情太好笑了,她的胸腔迅速酿出一股笑声,像打嗝那样无法控制,直接上升到喉咙。 陈平安先是咕嚕咕嚕的笑声,然后像是瀑布般倾泻而出的狂笑。 全永丽也忍俊不住,她们打开窗户,让笑声回盪在树林之间。 车子一路向北,出过树林,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陈平安在有生之年中,感到如此的平静。 154,零度空间的牌子像是恶作剧般,在两侧树枝交织的一道缝隙里露出。 她们的车拨开枝叶形成的防护罩,已经可以看到远边有房子的轮廓。 「这里吗?」全永丽不确定的问道。 陈平安点点头,全永丽便不再犹豫的开过去。 树林伸出枝叶,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偷偷逗弄,就像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陈平安内心忐忑不安,她明明不记得路,却像是有人把路硬塞进她的脑子里,这样的感觉不好,她们离开唯信製药,会不会是在踏入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 再往前开了好几公尺,穿过了森林拱门之后,是庄园前的空地,儘管年久失修,庄园入口通道两旁栽种的灌木和花花草草肆意生长。 这一次陈平安看清楚了庄园,是三层别墅,有倾面的屋顶和原木混搭玻璃窗的装设,融合进自然气息与现代技术。 「就是这里吗?」全永丽问道。 「就是这里。」陈平安答道。 她们在车里静静地待上了五分鐘,陈平安在车里静静地待上了五分鐘整呼吸,试图鼓起万夫莫敌的气势。 陈平安发现面对那些可能的期待其实令人窒息,她们已经没有第二次试错的机会了。 全永丽打开门率先走下来,「走吧。」 陈平安在踏上门前,用手遮盖住眼睛上方,看着天空被水洗一般的晴朗,往如昨日。 阳光从树梢斜射下来。 陈平安站在大门前,好多次都產生拔腿就跑的衝动,但陈平安知道就是这样。她别无选择。 门打开,保罗,陈平安这次看清楚了,他的鹰勾鼻更在阳光的阴影下更显德突出。 他现实生活看起来精疲力竭,肩膀拉拢搭拉下来,「你们总算来了。」 「你真的存在啊。」陈平安感慨道。 保罗笑了一下,「我带你们走走吧。」 原来庄园坐落在山坡上,而且是这是面山背海的庄园别墅。 通往海滩的小山坡上有一座精心照料、井然有序的花园,特别和远景的树林合而为一的视觉错置,以石头製的楼梯连下下面的海滩。 海滩上上已经有人了,有着烤肉和木头餐桌。 站在这里就能闻到烤肉的油脂和血汁,年轻人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尽情跳舞。 保罗解释道「山下有一栋度假别墅,出租中。」 「是很好的掩护。」全永丽点点头。 保罗揉着头,「关于我们说的那件事,治疗要尽早......」 「我们晚点聊吧。」陈平安粗鲁的打断保罗。 保罗有些错愕,空气彷彿有些龟裂,保罗很快调整好心态,深吸了口气道「一个小时后晚餐会准备好。」 「你们可以先去海边走走。」 保罗转身离开,放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单独留下。 陈平安凝视着天空。 「这是海啊!」全永丽像孩子般兴奋「我们去玩水吧?」 全永丽的神情满怀期待,嘴唇润润的,微微张开,让陈平安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059. 海边 全永丽和陈平安两人顺着道路走下去,圆圆的石头,还有在贫瘠的盐土中营养不良的树丛。偶尔伸出手触摸那些形状奇特的时候,或者仰望天空的时候会感受到自己洋溢着幸福。 大海的海潮声越来越近,海边的阳光宛若热带,嘹亮又刺耳的啦叭声轰鸣不止,但意外地陈平安却觉得富有生气,感谢那些年轻人用吵闹把滞待的空气给冲散。 陈平安蹲下来玩着椰子树的落叶,叶片被晒得乾枯,陈平安用椰子树叶的叶柄在沙滩上玩沙,她挖了几浅坑,空的饮料瓶、酒瓶、残馀的麵包、食品包装袋、破烂的衣物,还有各种乐透的收据。 接着她在沙滩上挖出一个毽子。 「看我挖到什么。」陈平安献宝似的把毽子给全永丽看 「你会踢毽子吗?」全永丽也饶富兴致的接过来把玩问道。 陈平安站起来准备挑战,往上踢毽子的同时,陈平安用眼睛预测其落下的点,但她只成功两次,总是不能成功三次 「挥空了!」 全永丽在旁边妨碍她。 最终,踢毽子,因为太大力,她在脚上弹跳了两次,最后直直掉进了沙她上。 全永丽在这个时候突然朝陈平安衝过去,然后捞起陈平安衝向海边。 陈平安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重量,全永丽轻而易举的把抬起来。 「我不要!」陈平安抓住全永丽的脖子,在她的耳边尖叫「放开我!全永丽!」 全永丽大叫道「相信我!保证不冷!」 「我不要!」 「真的不冷!」 全永丽把陈平安的脚放进海水里,陈平安放声尖叫。 儘管是夏季,海水依然冰冷的让人发抖,陈平安僵硬的手指紧抓着全永丽放声大叫。 「呼吸!吸气吐气!」全永丽爽朗的大叫「三秒过后你就不冷了!」 全永丽是对的。 但陈平安没打算承认。 「放我下来───」陈平安话未能说话,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点说我是对的!」全永丽威胁道。 全永丽的衣服因为浸泡了海水而变得透明,就像是第二层透明的皮肤。 她们长这么大或许都还没能这样咯咯笑过,歇斯底里的,无药可救的看着彼此大笑。 陈平安伸手捞海水往全永丽身上泼去,全永丽一边吼叫一边朝海滩逃跑。 陈平安笑得流泪,笑得腮帮子痛,身体的肌肉像是沙滩一样松软,陈平安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融化成水跟着海水流走了。 「看我找到什么。」全永丽的冒险比她还要远,陈平安跟着她跑过去, 这是一台破烂生锈的露营车,玻璃已经是旧到不透明,窗玻璃已经龟裂少了一块,被人用塑胶袋封住,这样废弃的露营车很吓人。 一条小狗从树丛里鑽出来,陈平安蹲下来,用手轻抚了一下牠的脑袋,全永丽从旁边用手臂环住了陈平安的腰 小狗甩了几下尾巴,她们转过身面对大海,紧贴海岸的道路,视野豁然开朗,保罗的庄园还有山下的度假木屋照明彷彿是灯光秀,将夜晚点缀的目眩神迷。 她们继续往前走,不经意转身,发现小狗还待在原地目送的她们。 「等你治疗结束,我们可以养他。」全永丽说着,紧紧握住陈平安的手。 陈平安觉自己受困于全永丽闪烁着光芒的眼眸,她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 060. 失败品 下雨的时候,她想像自己一步步踏进这场雨,雨势汹涌,就像苍蓝色的海水,在巨大的浪潮下翻覆。 陈平安看着外面的雨幕,她会沉下去,头发漂浮,发丝像是墨水滴进水里。 长长的手指胳膊会浮在水面上。 如此,她会逃离她的恶梦,虽然是通过死亡。但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常出现在她脑里。 在保罗的庄园,她是安全的,但现在离天亮还早,她却醒了。 陈平安坐起来,全永丽还在睡,她身上伤势太重了,需要好好休息。 陈平安感觉自己脑袋异常清醒,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她的心脏怦怦跳着,出了一头冷汗,她直喘着气,她摸着自己的脉搏,像是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陈平安双手交握在腹部上,慢慢的呼吸。 山庄在半山腰,所以气温很凉爽,外头正下绵绵细雨,富有节奏的打在窗台上。 陈平安走出房外,客厅里还亮着灯,她靠在客厅的落地窗上,窗台上有照明灯,藉着街灯的光源在玻璃上留下清晰的线条。 「风景不错吧。」保罗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说。 「早啊。」陈平安打招呼「你都这么早起的吗?」 「达赖喇嘛清晨三点醒,然后祈祷五个鐘头。」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祈祷吗?」 「我不太需要睡眠。」保罗说「在接连云世界的时候,也可以休息。」 「这样啊.....」那神奇的云世界。 「我很意外你一点都不好奇你的病吗?」保罗的口气略带不悦,他大概是以为陈平安应该是更主动的询问她的病情,不应该是他才是积极的一方。 陈平安用力的揉了揉前额,「其实就是不乐观。」 陈平安深吸了口气,「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毫无代价的活下来。」 「你不信任我们。」保罗的声音有些分岔,听起来被冒犯了。 「你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大家都觉得灰姑娘之所以可以幸福快乐,是因为她美丽善良,又乐观坚忍。」 「但真正的关键什么,是仙女啊!」 「如果没有仙女给她参加舞会的机会,给她漂亮的礼服,豪华的马车,她根本就见不到王子。」 「我们现在就在当仙女。」 「你见识了魔法了不是吗?」 陈平安很想说她不需要见到王子,但保罗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压扁,她不敢开这种玩笑。 「我对你们一无所知。」陈平安语气柔和但坚决。 保罗不语,半晌提议道「要不要吃消夜?」 「有人说,只要知道一个人平常吃什么,就能判断他是怎么样的人。」 这次陈平安没有再拒绝,跟着保罗进了餐厅。 保罗在马铃薯泥上放了很多优格。 又拿出一个保鲜罐,里面是切成细丁的葱末,再拿出一个法国麵包,切成薄片,在薄片抹上奶油,然后再把马铃薯泥放上去。 陈平安安静的坐在吧檯上看着保罗料理。 保罗把马铃薯法国麵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精美的小盘子,然后摆在陈平安的桌前。 陈平安吃了一口,马铃薯和奶油的组合永远值得信赖。 「你们要我做什么?」陈平安问道「我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保罗用餐巾擦乾嘴唇,又轻轻抹了抹下巴问道「你打高尔夫球吗?」 「我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吗?」 「开球的时候,你需要用木桿来让球越过球道,越远越好,如果球掉到沙坑,你需要沙坑桿来让球离开沙坑,最后,你需要果岭上用推桿。」 「现在你不知道这些桿子,你有一大堆球桿却不知道怎么用,那就是完全没用,如果一个选手拥有全套的球桿却不知道怎么用,还不如只有一根球桿的选手。」 「我们需要你知道如何运用你的脑。」保罗展露笑容,陈平安不禁脱口而出「我只是失败品。」 061. 遗忘 「所有能键连的脑域开发者都是进化成功的。」 见陈平安还在消化这个消息,保罗从口袋掏出一盒糖果,摇了几下把里面的糖果滑到手里,微微仰头把糖果丢进嘴巴里。「要不要?」 陈平安突然笑了,声音有些紧绷但不再拘束。「那是什么?」 「薄荷糖。」 「别小看这个,会衝到脑子上的。」保罗嘴角翘着微微的浅笑。 「手术的成功率高达把百分之八十七。」保罗说「而且配合药物可以到达九十二。」 陈平安听了这番话,双眼像是点了提神饮料的以药水似的发光,她肉眼可见的呼吸急促起来。 保罗话锋一转,「这个手术和配合的药有一个副作用。」 「就像是重啟你的大脑,你大脑所有记忆都会被删除。」 陈平安用了表情反问为什么,保罗简单的解释道「因为还原成还没有脑癌的时候。」 转头看着窗外,试图争取时间,貌似思考了好长一会「全永丽呢?你们要她做什么?」 「看全永丽想做什么。」保罗说「她可以自由的来去。」 「我一定会忘记一切吗?」陈平安问到,「一定会忘记。」保罗说「但每个人忘记的程度不一样。」 「然而,你不做治疗,你是一定会死的。」 保罗说话的时候,陈平安的表情出现层层的递变,先是警慎,接着是疑惑,最后是悲伤。 但最后是坚决。 陈平安什么都没说,但保罗读懂她的想法,看穿陈平安胸口的痛楚,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治疗?」 「保罗,你有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吗?」陈平安这一句话彷彿经过千锤百鍊才说得出口。 「我不能忘记全永丽。」陈平安喊出全永丽的声音如同海上船隻那样,飘飘渺渺,「治疗的会让我失去记忆。」 「那是我唯一活着的证明。」陈平安的眼中已经有近乎泪光的氤氳,「那种深刻至痛苦的渴望。」 保罗毫不留情的评断道「听起来很傻。」 陈平安沉默不语,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放声痛哭。 保罗站起来,「你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吗?」 「什么意思?」 「当年遗弃之岛这么大量的人体实验,为什么没有人口贩卖或者失踪人口的消息?」 「你们的父母都还在唯信製药的总部。」保罗拋下一个震撼弹。 「太好了。」陈平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谢谢你保罗,也帮我谢谢夏媧。」 她站了起来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等。」保罗拿来一瓶酒「送你们。」 「如果......你真的打算就这样,那就和全永丽一起喝一杯吧。」 陈平安走进她的房间,有种隐形的地心引力拖着她,她关上身后的门然后像是忘记了下一步,就这样凝视着们十分鐘,脑袋一片空白。 她不确认他剩下的时间要做什么,甚至步确认接下来的五分鐘内她该做什么。 人的一生都是小动作组成的,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或者一个选择。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全永丽整个人翻了身,但仍在睡梦中。她看起来休息的很好,终于能好好睡觉。 陈平安有没继续看下去,她在门口、床边和浴室间道走来走去,一手紧握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脸颊。 062.告诉我 陈平安作呕了起来,她跌跌撞撞走进浴室,吐出了刚刚不容易吃进的一点点食物。 她脱下衣服,将温度调高,水流过她头顶和颈部的时候感觉很舒服,虽然她头很痛。 「你去哪里了?」全永丽敲了敲浴室的门。 陈平安迅速调整心情,抓着门扉走了出来,装作自然地朝全永丽眨了眨睫毛,「我刚去吃宵夜。」 「我还外带了。」陈平安举起放在地上的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 「要来杯威士忌吗?」陈平安往后甩了一下头,刻意眨眨眼问道。 「你身体现在不要喝酒吧。」 「你那天还找我喝威士忌!今天就不喝了!」陈平安佯装生气道。 「是谁那天一杯就醉了?」全永丽没好气的说。 陈平安连说了两声拜託,还直接鑽过全永丽打直晃动的手臂,趴进床上。 打开床头灯,坐在床缘,两脚伸直,面带嘻嘻笑的指挥全永丽倒酒。 全永丽叹气,把椅子拉到床边,一手夹着酒杯一手倒酒。 陈平安微笑,全永丽站起把一只玻璃杯朝她递去, 陈平安舒适的靠在床头板,曲起一条腿,这个动作让她的睡衣滑到了大腿上。全永丽镇静的喝了一口酒,并用手遮着嘴,把视线移开。 陈平安故意掀起宽松五分睡裤的裤管,大腿间的缝隙相当 「我们可是合法的妻妻关係!」 「你坐好。」全永丽嘘声制止陈平安。 「你要听我的说话吗?」 全永丽点点头,将手环在胸前「是,老婆大人。」 陈平安笑了笑,「乾杯!」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全永丽把酒杯碰了一下陈平安的酒杯。 「有。」陈平安欣慰又庆幸的说「全永丽,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我有你。」 陈平安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举起自己的杯子啜饮一小口。 比起刚刚的的跳脱,现在的陈平安严肃沉稳「我们的父母可能都还活着。」 「什么意思?」 「保罗说他们都在唯信製药的总部。」 「这个『在』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是实验体还是他们为唯信製药工作?」 「我不知道。」陈平安就事论事的道「我们还不是他们的一员,他们部会多说。」 「这整件事情真的太荒谬了。」全永丽的视线飘过酒杯, 表情露出些与担忧,她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改变。 陈平安一下子就把杯里的威士忌喝光后又马上要求全永丽倒满。 床头灯在陈平安的眼瞳里晃荡,陈平安把酒接过去,她感觉越来越疲惫,用手抹了抹脸颊,连续一直打哈欠。 全永丽起身把陈平安的酒杯接过来,陈平安深了懒腰,睡衣的领口往旁边敞开,隐约露出她的乳房现在不适合。 不论全永丽在哪个角度都还是会看到。 让人难以专注。 。她刻意的曲起膝盖,陈平安做起挑逗的动作,全永丽俯身亲吻陈平安。 她们亲吻一次、两次、怎么样都不够,一种热切炽热的需要,吻得更深更用力。 陈平安停下呼吸,把脸深深的埋进全永丽的脖子。 陈平安缓慢地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背着全永丽盯着自己沾湿的手指出神。 「陈平安你在想什么?」全永丽轻轻的问道「告诉我。」 陈平安没有回答。 全永丽又问了一遍,却听见一阵呼吸声。陈平安睡着了 全永丽站起来,朝着陈平安弯腰,看着她平静酣睡的模样。 陈平安睡得像孩子,闭着的眼珠子微微颤动,嘴巴放松的微微张开。 063.我记得 全永丽悄声起身,陈平安用着安详的睡姿酣睡,全永丽伸手探了她的鼻息,陈平安就在这里啊,她的头靠在枕头上,黎明的寂静中只有陈平安的呼吸声。 宇宙好像在这一刻停滞运作了,全永丽再次把手贴在陈平安的背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感受陈平安心脏的跳动,然后帮她盖上被子。 全永丽待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喝了一口威士忌,想着保罗究竟是谁,以及她们该怎么做。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全永丽敲了敲门,保罗从书桌上抬起头,「当然。」 「陈平安睡得很沉。」全永丽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上,带着危险的警戒「她喝威士忌一杯就倒。」 保罗承认道「我知道。」 保罗知道陈平安喝不了威士忌所以故意给她威士忌吗?保罗有什么企图? 「喝杯茶吧。」保罗打断全永丽的思绪,她将一杯冒着冰珠的冰茶放在全永丽面前。 全永丽接过水杯,现在她对水杯有点阴影,因为杨玉峰就是这样放倒她的。 爆炸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全永丽手捏得太用力,玻璃杯直接被她捏碎了,全永丽的手上直往下滴着水,接着是血。 全永丽的脸色煞白,她忘记自己在哪里,她缓慢的把手往脸上凑,想要仔细看看自己的手。 带血的玻璃渣现在她的手掌上。 「你伤得很重,你现在控制不好身体的力量。」保罗镇定地站起来递给她一条乾净的毛巾。 全永丽徒手把碎玻璃给清掉,然后保罗请别墅的其他家政人员来清理现场。 保罗站起来,「要来点甜点吗?」 「我总是很容易饿。」保罗说「我的大脑是另一个胃。」 「你也是脑域开发者吗?」全永丽跟着保罗来到厨房,保罗打开冰箱。 「我是。」保罗举说「我也曾经有脑癌。」 「这是进化的一部分。」 全永丽点点头,她直勾勾盯着保囉,一点都不拐弯抹角,「陈平安的脑癌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治好?」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保罗失笑道。 「她没有跟我说。」全永丽摇摇头。 保罗从冰箱门后探出脑袋问道「我们有布丁蛋糕、乳酪蛋糕、香草冰淇淋,我推荐香草冰淇淋滴一点糖浆,人间美味。」 全永丽要了香草冰淇淋,保罗一大碗冰淇淋放在全永丽的面前,并把巧克力糖浆放在旁边。 「她不需要付出什么其他代价。」保罗吃了一汤匙的冰淇淋说「但治疗有副作用。」 「她会忘记一切。」保罗端详全永丽的表情,「忘记你。」但意外全永丽没有惊慌失措。 「成功率高吗?」全永丽眼珠子张的很大,瞳孔显得缩得很小,她看起来很欣喜。 「很高。」 全永丽接着问道「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显而易见的事情,我们要你们成为我们的战力。」 「你知道陈平安喝不了威士忌,你知道我喜欢吃甜食,你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全永丽并不傻。 「我们的敌人是庞然大物。」 「你们在对抗谁?」 「唯信製药。」 「你们为什么要对抗唯信製药?」全永丽问「你们都是唯信製药的实验体吗?」 「一个人甚至不用是百分之百邪恶的人,已能做出邪恶的行为。」 「一个百分之百邪恶的人,甚至也看不出来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保罗并打着哑谜,但全永丽现在不介意。 「如果陈平安忘记了一切,你们要怎么确保她还会愿意成为你的军队?」 「简单来说,她的脑意识应该可以保留核心的东西。」 「所以她也不见得会完全忘记我。」全永丽马上接着说。 「你很乐观啊。」保罗听起来有些钦佩。 「就算她忘记了又如何?我记得啊!」全永丽把淋上大把的巧克力糖浆在冰淇淋上「我们是两个人。」 「她忘记了,我记得就好。」 064.舒适而随风摇曳的风景 「我们要去哪里?」陈平安第一百一十五次发问。 全永丽耐心的展露笑顏,「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平安瞇起眼睛,边说边审视全永丽的侧脸,「真的一点点都不能透露吗?」 「那我我们现在到市区安全吗?」陈平安看着热闹的街景,有些担忧的问道。 「保罗说没有问题。」全永丽信心满满的回道。 陈平安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你怎么不说是我公关好?」全永丽拋了个搞笑的媚眼,两人哄堂大笑。 车子开得越远,感觉她的的担忧也丢得越来越远──儘管唯信製药会一直纠缠着她们的心神和烦恼,但她们现在开着车,太阳追在后面,她们势不可挡。 她们花了好长的时间在开车。 长到陈平安都睡了两轮,全永丽终于把车停下。 那是一间婚纱工作室。 陈平安错愕的嘴巴都合不拢,全永丽用手轻轻碰了陈平安一下,笑得很得意「快点下车,我预约的时间到了。」 「不要啦!我不敢进去。」 「你为什么不敢进去?」全永丽用着耳熟的说词反击道「你不是我合法的妻子吗?」 「全永丽.....我。」陈平努力挤出笑容,别开视线,神情相当不自在,全永丽的手搭在陈平安的背上,推着她进店里面。 陈平安看着全永丽的脸,不忍心拒绝她。 彷彿出自童话场景的婚纱店,蒂芙尼粉的地毯,巴洛克风格的椭圆形镜子,成排的蕾丝、绸缎、和薄纱。 顏色都是纯白、奶油还有粉红。 「你,我,我要来这里干嘛?」陈平安一边惊呼,一边困窘,陈平安完全无法好好说话,她愣住,动弹不得。 她们一走进店里,便有一名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一杯茶过来,对她们的咧嘴笑。 陈平安张大眼睛四处张望,对全永丽挑眉,全永丽看出陈平安想说什么,陈平安用着口型,一个字一个字说「这里的东西,连一个蝴蝶结我们都买不起。」 「保罗有vip。」全永丽靠在陈平安的耳边道。 「我觉得你和保罗有点太要好了。」陈平安故作严厉的说,而全永丽对着陈平安裂嘴笑。 一名穿着连身洋装的迷人女性,深色头发扎成俐落的发髻,很快的出来招待她们「我是店长凯莉!」 陈平安和全永丽交换一个眼色,全永丽立刻勾住陈平安,不让她有机会逃跑。 「请问哪位是新娘?」 全永丽把陈平安给推出去。 「太好啦!」凯莉热情很高,她拿出捲尺,迅速的测量陈平安胸围、腰围和臀围。 陈平安像是一具木偶,毫无抵抗力的给凯利摆弄。 「有没有喜欢的款式?」 陈平安回答不出来,凯莉双手一拍「没关係,等我一下!」 几分鐘后凯莉拿了一排奶油色、百合白的礼服回来。 简单、时髦、精巧又凡物,精緻亮片珠宝。 看到那闪亮亮的亮片珠宝,陈平安赶紧补充自己的喜好,「我不想要裙摆太繁复的。」 「有时候看起来不适合,穿起来是最适合的喔。」凯莉用双手包住陈平安的手,十足热情的推荐让陈平安觉得难为情,只好机械似的接下店长递给她的衣服,飘逸的裙襬,全部都是缀满蕾丝。 店长帮陈平安扶住更衣室的门,然后转身又继续找她的礼服大业。 礼服顺着陈平安的身体线条倾泻而下,陈平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呆滞了好一会,完全说不上话。 原来她穿上新娘礼服是这个样子。 全永丽从后面靠在陈平安的肩膀上「独自欣赏是可耻的。」 「刺绣很漂亮。」陈平安微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的说 「你看起来真美。」 陈平安顺了顺裙摆,三面镜,她可看到自己,看到全永丽眼中的自己,还可以看到婚纱店的倒影。 全永丽忽地起身,用手遮住眼睛。走至门边,整个人伏在试穿间的角落,肩膀不断上下抽动。 陈平安走过去想要安慰她,但手伸在半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全永丽很快整理好自己,举起手背擦脸,「每一件都很好看。」 全永丽温暖的手指抚摸过陈平安锁骨下缘的肌肤「陈平安,你是不是不想接受治疗。」 陈平安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我不能忘记你。」 「我知道。」全永丽柔声的说,儘管她的脸上愁云满雾 触碰到她的脸颊,轻轻的触碰,像是害怕破坏珍贵的宝物「但是我会记得。」 陈平安对上全永丽的视线,她的手垂到大腿上,脸上满是泪水,一颗颗泪珠滚落脸颊。 「我不能忘记你。」陈平安说「我不能。」 「一定还有办法。」 「陈平安,我不准你放弃!」 那吼叫太柔和了,全永丽一双手臂抱住陈平安,陈平安全永丽的臂弯里轻轻摇晃,所有杂音慢慢沉寂。 全永丽感到陈平安的不安,再度向她伸出手,双手环抱她。 陈平安靠在全永丽的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永丽已经很擅长拥抱了。 她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非常舒服,陈平安再度紧抱着她。 闭上眼睛,不愿意松手。 全永丽微微退后,从口袋掏出绒布礼盒,陈平安光看盒子就知道那是什么,全永丽打开盖子,小颗的粉红鑽石围住中间的鑽石,这是一个花朵形状的戒指,很简单的设计, 「这太清纯可爱的感觉,不适合我吧。」陈平安又哭又笑,用着滑稽的顏神看着全永丽说。 全永丽深深地亲吻陈平安,牵起陈平安的手说「舒适而随风摇曳的风景。」 「就像是我们的爱情。」 她们站在那里,紧紧拥抱着对方,靠着试穿间的门,像是在抵抗狂风暴雨,极力保持着平衡。 因为她们要一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065很多东西习惯就好了。 很多东西习惯就好了。 一阵强烈的蓝白闪光让陈平安感到炫目。 持续的迷濛世界,在一霎那间全然消失。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被震得粉粹,她在哪里,会去哪里? 陈平安倏地坐了起来,枕边的手机发出刺耳的声音,朝阳正从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 醒过来的瞬间,这两个礼拜都是如此,气喘吁吁、心脏猛烈跳动,还有困惑与害怕──悲伤。 陈平安看着镜子里,她的头光秃秃的,因为进行了开颅手术。她接受治疗已经一个月了,但她还是常常会觉得头痛。 陈平安对这一团乱的脑袋失去耐心,保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的记忆,她的个性与自我。 她身上都是散落的拼图,但她不知道一幅完整的图片就是是什么样子的。 每一天,她都只能加进新的拼图。 失去记忆的孤单是始料未及的,独自一人在一片汪洋中载浮载沉。 「你还好吗?」全永丽敲敲门。 全永丽,身材结实匀称,不是惊艷型的美女,面容方正,剪了一头俐落的齐耳朵短发,看着她的时候脸庞真挚热忱,她有一双明亮眼眸,对视的时候会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 有一种无法明言的强烈吸引力。 儘管她还没出现在陈平安的面前,陈平安却能完美勾勒出她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脑域开发的作用?陈平安心想。 全永丽,陈平安翻动手里的便条贴纸,全永丽,她的监护人。为了让身体更快的恢復,全永丽每天一早就会带陈平安去散步。她常常问全永丽为什么对她这么殷勤,每一次全永丽都只能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耸耸肩。 监护人,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陈平安把资讯加载好才打开门。 「我要到海边走走。」陈平安每天都很照规矩地跟全永丽报告。 「你还是头痛吗?」全永丽关心的问道。 「嗯。」 「保罗说等你脑域使用习惯,你会觉得比平常的大脑更舒服。」全永丽安慰道,「毫不费力。」 「你跟保罗很要好啊。」陈平安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全永丽笑了,陈平安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让全永丽笑得这么开怀。 「有什么这么好笑吗?」陈平安问道。 「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你其实都记得。」 全永丽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陈平安则是转移了视线,她什么都不记得,她不想要让全永丽白高兴一场。 「你在慢慢好起来。」全永丽说,只是一句低语,但像是还徘徊在内心的期盼。 「要去海边啊,要我跟你一起去吗?」全永丽露出笑容,她的笑容像是销售员被教导的那种,面带微笑,试图说服顾客买他们的產品。 全永丽跟她一样属于零度空间,还是她的监护人,几乎每天都跟着她,全永丽进化的方向是身体的强韧度,和她不一样。 「不用。」陈平安说,但全永丽看起来好失望,彷彿她要给他什么珍贵的东西,她却拒绝了。 陈平安待在原地,等待全永丽先行。 是她没有动,陈平安想了想决定自己先动。 海风吹着她的发梢,陈平安不带目的的走着,一不留神,她发现她又来到那个废弃露营车的所在地。 这辆露营车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感到亲切,它是这样残破,但站在它面前,感觉到它的阴影覆盖着她,却让陈平安感到安心。 明明她被自己的记忆拋弃了,残破的立在这里,周围的一切却依然继续前进。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生命咬过的地方。 陈平安站在这里一会,很快又走到更高处,可以眺望度假别墅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又有一组新的客人,是一群学生,开着几辆车。他们穿着连帽外套和运动裤随地而坐,看起来肆意又灵动。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打断她的多愁善感。 「陈平安小姐你在哪里?」全永丽问道。 「度假别墅。」陈平安开始往回走, 她离开那些学生,退回小径上,莫名的觉得自己需要藏起来似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下来,像是全永丽正在找话题。「你需要人陪吗?」 「不需要啊。」陈平安觉得有些好笑,她的笑声很快就被那群学生的音乐给盖住,她听起来像是在派对里面。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声音,应该是全永丽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做出的杂音。 066. 告知 「早点回来。」全永丽语带恳求,几乎就像是道歉一样。 陈平安掛上电话,胸口有一种被大石头压着的感觉。 她看不到全永丽的脸,却想像她用手遮着脸在哭,她为什么会觉得全永丽会哭?她看起来是这个坚强的一个人。 陈平安在外面待了好久,她漫无目的的,直到太阳渐渐落下。 那群学生有好几十人,一路上嘰嘰喳喳,推推挤挤,踩着地上的石头,东张西望,蹲下来捡石头然后丢掉,嘴里吃着三明治,捧着灌装瓶酒。 陈平安一直在尝试凝聚她的脑域,但一直不成功,保罗跟她说她不用着急,慢慢来,但她感觉凝聚脑域是她唯一感到踏实的事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剩下这个目标了。 陈平安不想回去,所以随地就坐。 夜间活动的昆虫发出低沉有节奏的乐曲,夏日的微风徐徐吹来,陈平安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这是在这里才能看到的奇景,西方开始垂落的夕阳,低垂着云朵在地平线上方朝这里扩散,那里似乎不停颳着风,彷彿是两颗星球脱离了各自的轨道,猛的撞在一起激发的闪烁纷飞。 愈是凝目远眺,愈觉得自己恍如置身在一个虚幻空间。 黑夜就这样毫无预警的降临,庞大又浑厚的漆黑又快又急,突然之间让有些窒息。 山下的租屋别墅的租客已经开始回到别墅,外头喧嚷嚷已休息。 陈平安坐在山坡上,细瘦的手臂抱着膝盖。看着萤火虫飘进来,在阴影中发出黄光。 全永丽出现在夜色里,无法忽视的黯然神伤,两个人如同镜子内外的两人。陈平安垂下头,双手扶额,不知道为何泪流满面。 全永丽先是递给她一瓶饮料,冰冰凉凉的碰在她的脸颊,陈平安看着全永丽,微风吹乱她的头发,环绕四周的夏日甘甜,还有手里的饮料气息混合。 好像把她们漂浮在这里。 全永丽她拿出一张纸,「我错了。」 「我不想等你。」 「什么?」陈平安错愕的接过纸张,都还没看看清上面写什么,全永丽继续说「我们结婚了,你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是你的合法妻子!」 「你生病接受治疗,所以失去记忆。」 「你现在很健康,我们的关係会继续下去!」 「我会好好照顾你!」 全永丽宣示道,她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她只是告知。 067. 未来【全文完】 「现在跟我走。」全永丽轻轻摇了摇陈平安的肩膀。 陈平安的鼻头红红的,眼睛浮肿不堪,她鼻头红红的,眼睛浮肿不堪。那霎那间,全永丽以为看到从前的陈平安回来了,但全永丽很快在她眼中看到一丝理性与冷静。 空气忽地凝结,陈平安再次吸气,用手掌抹了抹脸,给了全永丽一个疏远的笑容「现在?」 「对,你没吃晚餐吧?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们出去吃。」 「保罗说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咖啡厅。」全永丽甩着车钥匙说。 陈平安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感觉自己似乎对这样半推半就的情况很熟悉。 白色的街灯,卓然独立,散发着明亮的光,这里的地非常空旷。她们将车开进铺上碎石的停车场,咖啡厅是特色建筑,小小的长方形,有点雅典,屋顶上的霓虹灯在日落下闪闪发亮,这个时间点停车场竟然已经有了其他五辆车。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陈平安疑惑的问道「我们一路上都没看到一辆车啊!」 「或许是山下的度假别墅那群学生。」 全永丽和陈平安边说边鑽出车外,深了个懒腰, 霓虹灯像是上千万颗星星在闪耀。 全永丽打开门,门上的风铃响起,一股令人食慾大开的香味扑鼻而来。 陈平安突然极度渴望盐分,那种邪恶的毫无上限的卡洛里和糖分超标的饮料。 全永丽和陈平安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轻松的笑容,「保罗对吃果然很在行。」 咖啡馆有种欧洲的气氛,狭长的吧檯摆着软垫高脚椅 ,靠窗的位置有一整排的卡座。每张桌都有摆放整齐的调味罐。 那里坐着好多组情侣,他们不论是在说什么心情都很愉快,每个人都笑盈盈的。 门旁的柜檯放着看着很高级的浓缩咖啡机,咖啡的味道很浓郁。 全永丽和陈平安各自收起她们堆积如山的情绪,那些没有办法说出口的怪异感觉,尽力给对方一个微笑。 落坐后,陈平安在点餐前,忍不住发问道「我们是怎认识的?」 「在唯信製药。」全永丽回道「我们是人体实验的实验体。」 陈平安想到她和全永丽不同的进化方向,「所以我们是人体实验啊。」 「我们在一起逃出唯信製药的时候,结伴了。」 「我们就这样陪伴了十年。」 「今年结婚的。」 陈平安脑里出现想起铁门锁在转动,独自被囚禁在纯白色的房间。 她闪现那些墙壁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感受,就像是书页间被製作的压花。 但她分不清楚这是她的记忆还是她杜撰出来的脑域画面。 她们快速的点了餐,全永丽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脸上摆出盘算的表情「现在过的正常日子不是很好吗?」 陈平安疑惑的看着全永丽。 「你的病好了,也没有身为实验体的痛苦记忆,为什么还觉得需要去找唯信製药?」 「我不知道。」陈平安双手抱着水杯,喃喃说道「什么是正常?」 「人类发明了平均数之后出现的东西。」 「什么是正常的狗?正常的树该多高?正常的花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正常感觉很不踏实。」陈平安说「而且,就算我不记得那些痛苦回忆了,你都还记得不是吗?」 「所以你是为了我吗?」 周围的寂静蔓延开来,停滞的时间长到让全永丽怀疑陈平安像是进入了自己的脑域似的。 「我曾经在森林做过心理治疗。」陈平安打破沉默。 「啥?」 「就在山庄后面那片树林。」陈平安近一步解释 「保罗来给你找心理医生啊。」全永丽身为监护人不知道这件事,让她很在意。 陈平安不理会她的不悦,继续说下去「空气有鸟的低鸣,树木沙沙作响还有植物的味道。」 「远方的海岸线还有绿色的山丘。」 「我就在这个森林边缘。」 「我们会找一个可以坐的石头,有时候是大树,感受阳光。」 全永丽安静的听着,「对你有帮助吗?」 「我期待果实掉在我腿上的,在户外,光明和黑暗是立即性的,你被树阴影遮挡的当下,生死,绝望与希望都存在给你看。」 「那些充满生命的生死讯息。」 陈平安像是还没整合好自己的想法,想到哪说到哪「杂草被践踏就不会重新站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生存,是长到开花结果。」 「既然知道站起来会再次被踩,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全永丽挑衅道。 「唯信製药老这样。」全永丽小心翼翼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这些日子我越是了解唯信製药,越是觉得无力,当他们占尽优势的时候,就越是坚毅的维持尊严,我们只是棋盘上的旗子,如果他们失去耐心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平安,「我觉得失去记忆前,我一定会去的。」 「对,为了你。」陈平安又摇了摇头「为了我们。」 虽然她不记得,却对这张结婚证书有种莫名的信赖和责任感,而且一点都没有质疑。一秒都没有。 「你怎么变胆小了?」陈平安毫不留情的说。 全永丽的双眼先是有如受惊的老鼠陡然撇开,接着又摔破罐子承认「对,我变胆小了。」 「为什么?」陈平安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朝全永丽倾身「以你的力量,你能徒手挡住一辆行进的车,甚至是大象。」 「因为你健康平安的回来了。」全永丽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我们不需要去冒险了。」 全永丽握紧拳头,内贜紧束成像拳头一样的小球「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就是不想失去你了。」 「我们真的能平常一辈子吗?」陈平安詰问,「唯信製药就像你说的,他们如此蛮横,他们真的会放过我们吗?还是因为他们现在忙着处理疫苗没空理会我们而已?」 全永丽沉默, 唯信製药的恶魔爪牙,能感觉到恶魔在肌肤上留下一层无法抹灭的痕跡,彷彿是油腻的污垢,能在梦中闻到那股味道。 「当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恶魔能潜伏于光罩内与光照外。」 全永丽丝毫无法反驳,她可以感到到唯信製药从上而下的视线,正挑衅着挑战她的战斗或者逃跑本能。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们不能被动。」 晚饭后,全永丽和陈平安一起走在通往山庄的大道上, 她们还在努力找合适的步调前进。 陈平安感觉自己在晚餐时间讲话有点太冷漠,她揹着手,看着漂亮的装饰灯说「我内心总是多一种空荡荡的痛楚。」 「我悬浮在不存在的时间。」 陈平安试着藉着微弱的灯光找到全永丽的眼睛,发觉全永丽一直在端详她。 表情如此专注深刻,让人忍不住想在她眼里是什么模样。 全永丽把陈平安送到房间门口,全永丽不安的挪动脚步,咳嗽「你存在我的时间。」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彆扭的靠向全永丽,轻轻的侧身拥抱她,陈平安双臂搂住全永丽的腰,轻轻拍了她的背,然后又立刻缩回去。 陈平安躲回房门内,只开了一点点门缝道「晚安。」 门关上了,全永丽却站在门口,忍不住把头靠在门板上,她知道陈平安就在这扇门后面,她突然又有了耐心,她会等陈平安为她开门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会太远。 068.后来的后来。 漆黑一片,夜空中直升机的螺旋桨叶片喀噠喀噠的声音淹没了地底的鸣笛声。 全永丽和所有人一起挤在窄小空间,她们不知道直升机离地多远了,更不用说她们离目的地还要多久。 噪音震耳。 临行前,全永丽还在跟陈平安呕气,觉得陈平安没必要衝锋陷阵,她是脑域开发,她应该跟保罗一样留在山庄。 全永丽现在盯着窗外噘着嘴巴,不发一语。陈平安拉住全永丽的衣角,意图引起全永丽的注意。 「我想,我们不该分开。」陈平安在全永丽的耳边大吼。 就像全永丽每每抱怨的那样,陈平安太了解她的弱点了。 「我们,一起。」噪音太大了,全永丽只能挑着字说。「能做到任何事。」 她握住陈平安的手。 这一刻很突然,在半空中突然落地的感觉,她的脑域突然出现东西,她建立好久还没成功的,眼前一切变得很奇怪,烧灼的感觉沿着肩膀直到太阳穴 她开始头晕,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思绪翻腾,但不是在作白日梦。她的感官仍然敏锐,能察觉全永丽就在她的身侧,能听到直升机的噪音。 那是一间房子,有庭院的房子,是松树,树上的绿色枝条朝气蓬勃的向四周发散,枝条上长满尖尖的叶子,就像是一一把绿伞。 周围的木篱上还有别的矮丛花朵,有玫瑰花丛。 全永丽从房里出来,她们要一起出去散步,她们的住宅区很高级,每个人都有一座小院子。 全永丽对她展露一个微笑,她把酒杯缓缓举到了嘴边,陈平安想像那些气泡,想像自己的嘴唇放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就像香檳冒出来,引人沸腾的糖果。 陈平安沉浸在惊喜和欣喜,话说到一半竟然噎住了,发出长长的叹息,惊讶自己透出美妙的幸福感。 全永丽握紧了她的手。 就像大海,就像太阳,爱是我们战斗的理由。 醒来迎接新的一天,我想要跟你一起。 爱是火炬爱是呼吸。 【全文完】